“最近把那台寶馬格送到油城幹點活，這不想起二舅應該在油城項目大院這塊嘛，就過來看看。”于大爲解釋完，擡了擡下巴，“那位老哥咋回事啊？”
“唉，還不是二嫂子麽，年初非要讓她老哥跟着二哥幹活，結果幹的啥也不是，屁事兒都擺愣不明白。”四秃子回頭瞥了一眼對方的背影，下意識呸了一口痰，“就這樣的還要跟二哥學當承包商呢，包工頭都幹不明白的玩意兒。”
于大爲拍拍四秃子的肩膀：“人家的家事兒，你那麽操心幹什麽，早晚二舅還不明白對方是啥人。”
“唉，二哥就是太明白了，這才把我從蘆河鎮那邊叫過來看工的。”四秃子從口袋裏摸了一盒煙，“這老小子幹啥唯唯諾諾的，要不是二嫂子去年過年跟二哥用離婚威脅，二哥還不同意呢。”
“這麽嚴重？”于大爲砸了砸舌，“對了，這邊情況怎麽樣啊？”
“整體還行，都是磚混房，也沒啥難度，就是人不好管理。”四秃子想起老蕭就來氣，深吸一口煙，“你二舅在項目大院裏呢，你要是想找他直接去就行。”
“好，那伱先忙吧。”于大爲招呼了一聲，轉身便朝着遠處的學苑新區的項目部所在開去。
到門口的時候，有個保安大爺，穿着破衣服站在大門外溜達，一看于大爲開車要進去，急忙伸手攔下來了。
“幹什麽的？”大爺腦袋瓜子上兩三根毛迎風飛舞，朝于大爲深深皺起眉頭詢問起來。
“您是民權的張叔吧？我，大爲。”于大爲搖下車窗看了一眼老人。
這老人他見過，跟二舅一個屯子的，是二舅隔壁家的鄰居，之前去民權的時候見到過一次。
于大爲有些懵逼，這怎麽幹活，親戚鄰居的都來了呢。
“哦哦，大爲呀，你等一下啊，我這就把門給你打開。”老人見于大爲是侯萬強的熟人，也沒敢刻意刁難，快步走到大鐵門前将兩扇大門打開了一扇。
“謝了，大爺。”于大爲感謝了一聲，将小紅車開進了大院兒裏。
整個院子四周全都是闆房，中間的那一棟兩層高，右手邊不遠處就是停車的地方，于大爲停好車，将後座的兩袋子水果拎了出來，這才朝裏面邁步走去。
來到一樓走廊最東邊，找到總經理辦公室，于大爲敲了敲門。
“進。”裏面傳來了熟悉的聲音。
“二舅。”于大爲推開門，侯萬強正坐在辦公座椅上抽着煙，盯着一張草圖默默的看着。
整個辦公室大概五六十平，算是比較寬敞的了，遠處有一張休息的單人床，上面被褥都是嶄新的疊放在那裏。
在靠近南側窗戶的位置，有一排黑色的真皮沙發，旁邊還有一盆半人高的金錢樹，花盆的一側放着一個澆水的水壺。
二舅侯萬強坐在老闆椅上，前面是一張紅漆的實木桌子，對面還有兩張黑色真皮座椅。
在二舅身後的牆壁上，還挂着一個“鵬程萬裏”的四字挂畫。
整體辦公室給人的感覺就是貴氣，而且跟三舅那邊項目部的辦公室比，簡直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想想蘆河鎮那邊三舅辦公的時候，還隻是用一張小學學校淘汰的課桌，以及一張坐上去就嘎吱嘎吱的凳子，于大爲瞬間心疼三舅三秒鍾。
“你咋有工夫過來呢。”二舅擡頭見來人是于大爲，随即将嘴裏的煙頭放在煙灰缸裏撚了一下，“廠子裏的事兒忙完了？”
“算是交接完了吧。”于大爲随手将水果袋子放到了旁邊的真皮沙發上，一屁股坐在二舅大辦公桌對面，有些贊歎的打量着：“二舅你這兒不賴呀，我三舅看見了不得嫉妒啊。”
“他嫉妒個屁呀，當時我就讓他這麽搞一下辦公室，畢竟來個老闆啥的，看着一屋子寒酸相那能行？”二舅是深得人際交往的，如今外面套着黑色的呢子大衣，裏面都是加厚藍色褂子。
“你那個廠子後來又招了幾個人啊？”二舅伸手從桌子上翻手拿過一個茶杯遞到了于大爲面前，拿起茶壺給于大爲倒了一杯熱茶。
“五個，然後又加了兩個。”于大爲接過茶杯輕抿了一口，“那五個之前在八局設備廠幹活來着，後來八局設備廠不是裁員嘛，我就給接手了。”
“假期都是倒班休的，有幾個是大慶的。之後兩個，是我招的壓路機師傅，一個是剛畢業的技校學生，一個楚花那邊的，說親戚也算不上親戚，反正年後死乞白賴的找到我。”于大爲說到這兒歎口氣，“反正目前沒給錢，先用着看看吧。”
“唉，用人呐，真是個頭疼的問題。”二舅聽到于大爲語氣當中的左右爲難，聯想到自己，也是忍不住感同身受的歎了口氣，下意識拿起煙盒裏面的一支煙叼在嘴裏點燃。
“從前我就認識村裏那點人，同齡的也不少，正好帶着一起出去闖闖。如今屯子裏的人看見我混的好了，都來湊熱鬧。”二舅吐出一口煙氣，拿起茶杯喝了一口，“去年年底我回家，屯子裏但凡跟我們家有點關系的都過來了。”
“也不知道從哪知道今年我要蓋樓房的，非要問我能不能便宜賣一套，甚至還有說幹活抵房錢，真是越說越離譜。”二舅揚起嘴角冷笑出聲。
“還沒有門口那個老張你見過吧，我們家隔壁的。”
于大爲點點：“見過。”
“這家夥年後看我要走，求着我給他找個工作，帶着他幹點活掙點錢。他家啥死色（sai）我還不知道嗎？這老登不是去大兒子那作妖，就是去小兒子那要飯的。”二舅眼裏面寫滿了嫌棄，“要不是看見多年鄰居的情分上，早把他打發走了。”
“最近我還聽說這老登仗着是看門的，就開始對個别人員索要好處。我現在是沒到出時間，等我到出時間來的……”二舅眼神陰翳，嘴裏吸了一大口煙。
于大爲算是見識到二舅如今的狀态了，真是被各種大小事情纏身，自己跟二舅比那簡直是小巫見大巫。
“慢慢來吧，二舅，啥玩意兒都不是一蹴而就的。”于大爲簡單安慰了兩句。
侯萬強聞言也是忍不住歎了口氣：“大爲，這婚姻就是枷鎖，真沒啥意思。”
每次他回家，不是吵架就是在醞釀吵架，自家的那個媳婦兒好像永遠都不知道自己付出了多少，爲了這個家拼了多少。
兩個兒子更是不像話，見到自己回來連個屁都不敢放一個，看着就氣不打一處來，他甚至有時候都懷疑，這兩個崽子性格這麽唯唯諾諾，到底是不是自己的種。
“二舅，你跟二舅媽之前主要是缺乏溝通，彼此之間都沒有安全感，尤其是二舅媽。她一個家庭婦女懂啥，就知道伺候孩子，剩下的就看你錢越賺越多，那肯定怕你花天酒地啥的。”于大爲太理解二舅媽在屯子裏一個人帶倆孩子的心情了，就好像當年的韓靜凡似的。
“唉，大爲，我這種幹工程的，三教九流要是都玩不明白，也就不用在這個圈裏混了。可你二舅媽是對我深深的不理解。”二舅右手夾着煙，吞雲吐霧道：“這日子越過越擰巴。”
“今年年初的要開工的時候，吵着鬧着要把我那個小舅子安排到工地當個小領導。這家夥根本就不是那塊料，幹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二舅雙眼之中明眸不定，“最近四秃子幫他擺平了不少事兒。要是再繼續讓他幹下去……我這項目估計都得賠他手裏！你說到時候我怎麽跟官家交代？”
于大爲沉默了，因爲他知道這個項目真正的大股東是油城這邊的官家出資，出地皮。
算是油城官家的家屬院，二舅之前跟他提過，這個工程項目如果做好了，後期各個油廠附近的家屬院他都有機會參與一下。
油城一共有十三個廠區，從采油一廠到采油十三廠。
目前油城的出油量依舊在“春秋鼎盛”的階段，家屬院的擴建自然是勢在必行的。
當年三舅好像就是因爲采油某幾個廠的家屬院建設，才快速積累資本，最後各種修橋修路全都拿下。
各種公園建設，辦公樓建設，全都有萬強集團的影子。
“唉。”二舅神情複雜的将煙頭撚滅在煙灰缸裏，擡頭看了于大爲一眼：“晚上别走了，喝點。”
“喝點呗，我現在這酒量……反正能比以前強點。”于大爲剛想吹噓一下，結果一看眼前這位也是屬酒蒙子的，便悻悻然收回了吹牛的勇氣。
之後于大爲開始講了一下自己這邊的事情，也就是目前徐晃的事兒，想讓二舅給出出主意，如何讓對方心甘情願的融入到新的環境中來。
二舅給出的建議是多在對方面前刷存在感，從陌生到熟悉到推心置腹，讓對方拿你當朋友，後面再用更大的利益去綁定對方，說不定對方會因爲自己的尴尬境地會選擇妥協。
不過二舅還給出建議，讓他有空可以跟三舅探讨一下，或許對方有更加簡單粗暴的辦法也不一定。
在擺弄人心這塊，二舅沒有三舅那份狠勁兒。
聊着聊着就到了夜晚，二舅要在辦公室簡單吃一口，于大爲便開車去外面買熟食去了。
這次來找二舅，于大爲最大的發現便是二舅身上的那股子銳氣沒有了，整個人猶如一條大海上的小舟，飄飄搖搖，仿佛随時都能被一個海浪掀翻一樣。
雖然他上輩子不知道二舅自己是怎麽挺過來的，但這輩子既然于大爲碰上了，終歸不能坐視不管。
陪他喝喝酒，聊聊天，這兩點于大爲自認還是能做到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