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年夜飯，過了初二送神，于老蔫的家裏的人則開始越聚越多，小半是多年來于老蔫跟屯子同族兄弟們攢下來的友誼，多半是于大爲如今起來了，想着過來的時候，也能多跟這位養車的小老闆攀攀交情。
說不定以後，自家孩子沒活幹的時候，跟着對方開個車那也是好的。
屯子裏的人也都知道，九叔他們家年年三十兒到初二都供老祖宗，也知道這個時候不是同族同姓的，是不能随便去的。
隻是等初三大家夥來的時候，卻已經晚了，屋子裏隻剩下三個十多歲的孩子，哄着不到一歲的小沐雨。
也不知道是當媽的狠心，還是當爹的無情，這是已經第二次将一個不滿周歲大的孩子交給别人帶娃了。
愛情甜如蜜的小兩口，則是和去年一樣又拉起了上一年做的雪爬犁，去了韓家崗村溝窪子屯。
也就是于大爲的丈母娘家。
主要的目的隻有兩個，過年了看看丈母娘給她送點水果吃的，第二便是想把之前欠的三千塊錢還了。
當初于大爲買下前院那個土坯房的時候，借錢無門，老媽正和媳婦兒鬧脾氣，一分錢也不打算出。便是在那個時候，老丈母娘聽到了消息。
她先是拿了一籃子雞蛋給親家母送去，讓其消消氣，再之後拿出了三千塊錢，讓于大爲将于家屯的那個前院土坯房買了。
丈母娘雖然沒讀過書，但多年的生活經驗和管賬的閱曆在，親自看了一眼于大爲選中的那房子。
土坯房肯定是沒法看了，一共三間屋子，東邊的那間已經搖搖欲墜很快就要塌，西邊的那間漏個窟窿，也随時有倒塌的風險。
唯一的好處就是院子大，相當于三千塊錢買了個房身地（空地），老丈母娘也不是個随便給錢的，知道這房子能買，以後這兩口子若是真踏踏實實的過日子，建個九間大瓦房都綽綽有餘了。
隻可惜，上輩子于大爲一生水逆，人生到最後，也沒還老丈母娘的三千塊錢，算是徹底成了爛賬。
其實倒不是他想不起來，忘了記了。他記得很清楚這筆賬，隻是總想着“如今手裏面沒啥錢，再等等，再等等。”
結果就等到老婆跟自己離婚，等到丈母娘去世，又等到媳婦兒去世，便再沒了還錢的心氣兒。
那時候，他痛苦的不是不想還，而是不知道該還給誰了。
如今從九三年到九四年，才過去一年，一切還來得及，于大爲今年便是要把欠老太太兩輩子的錢還了。
而且要加倍！
他于大爲絕對不會讓真心待他好的人心寒！
“冷不冷？”于大爲回頭看了一眼爬犁上的自家媳婦。
其實于大爲是想開車去的，奈何這丫頭非說好不容易做出來的爬犁，一年到頭都沒咋用，今年她還想坐爬犁去。
他于大爲是誰呀？全世界第一寵妻狂魔！媳婦兒有要求，那必須得寵起來。
然後就變成了于大爲化作牛馬，在雪地裏“呼哧呼哧”的拉爬犁，身後一位絕色女子，雙手拄着下巴，癡癡地望着男人背影。
飛舞的雪花，在二人之間形成了一幅漂亮的風景畫，二人便是這風景畫裏的點睛之筆。
此時，韓靜凡被于大爲一句話從癡癡的思緒中拉回來，然後她便是抿嘴似笑非笑的打量着于大爲，盯的對方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下一句你是不是想說，”韓靜凡忽然俏皮的學着于大爲的低沉的聲音，“冷的話，要不你下去拉爬犁出出汗，我坐在爬犁上受凍算了。”
說完，韓靜凡也不知道被戳中了哪處笑點，坐在爬犁上開始“咯咯咯”直樂。
于大爲：“……”
這妮子都敢跟他開玩笑了，實在是……憋得他想打雪仗怎麽辦！
四大爺的藥勁兒太大，都怪四大爺！這根本就不是自己能控制的。
“诶？！你去哪呀！爲啥往地裏拉呀！”
“天太冷了，怕伱凍着，我帶你去柴火垛躲躲風。”
“那咱倆不回媽家了呀！”
“媳婦兒，這才七點多，時間還早！”
韓靜凡坐在爬犁上鼓起了腮幫子，大概是想到了什麽，原本被凍的有些通紅的臉上，更有幾分羞紅。
時間不長也不短，躲過了一陣冬日裏凜冽的寒風以後，夫妻二人繼續上路。
隻是二人頭頂上方，總是有喜鵲路過，然後對着下方的兩個人叽叽喳喳的叫喚，有一隻膽大的，竟然飛到了爬犁上，像觀察兩個物種似的在觀察面前一男一女。
最後或許覺得沒啥意思了，它便叫了兩聲飛走了。
東北這邊，不論是喜鵲還是烏鴉，哪怕還沒劃分到保護動物當中時，也沒有人敢惹這兩位。
烏鴉全身黑，屯子裏的人大多都不敢碰，怕犯忌諱。
喜鵲自然就是報喜的，經常給你報喜的鳥，你還要傷害它，喜事兒也變成了别的。
所以不論是烏鴉，還是喜鵲，平日裏在屯子也都是心大的主，知道人類不會傷害它們，也就不怎麽怕了。
“媳婦兒，你冷不冷！”二人在路上又走了一會兒，于大爲回頭又一次看向韓靜凡。
“我不冷！我一點也不冷！”韓靜凡擡起雙手，手扪子正好正擋住于大爲火熱中還未消退的視線。
“咳，好吧。”于大爲收回了目光，心裏還在怪四大爺。
爲老不尊！都這個歲數了，還在研究亂七八糟的偏方！
上次梁老闆跟他一起喝酒的時候又聊起什麽來着？好像是準備研究偏方改良版，用未來的話說就是偏方2.0，這誰受得了！
他下次果斷要搶在老梁前頭，把配方搞到手！先幫兄弟探探路，試試效果啥的。
可不能再讓爲老不尊的四大爺坑别人了！
“想什麽呢！我勸你冷靜冷靜，一會兒就到媽家了。”韓靜凡真是服了他了，三下五除二就能把柴火垛變成個簡易窩棚。
然後也不管人家受得了受不了就要鑽進去擋風，冷倒是不冷了，就是未來有點無法面對柴火垛了。
“好吧。對了媳婦兒，中午還在媽家吃飯嗎？”于大爲将注意力轉移到了吃上，他知道每年這兩天，老丈母娘家肯定是殺了豬的，各種好酒好菜，還有血腸。
雖然自家也有，但這東西，吃一點少一點。
“吃吧，好不容易回去一次，還是如去年那般，吃過了咱家就回來。”韓靜凡心裏還是擔心孩子的，雖然于大爲說這樣可以讓孩子提前适應斷奶，可孩子才這麽小，真的害怕小家夥找媽媽的時候哭的厲害。
其實韓靜凡确實想多了，此時此刻的小沐雨正被二燕，小芳和小阿貴三人逗得咯咯直樂，早就忘記了媽媽去哪了。
兩個人來到老丈人家大門外的時候，有幾個孩子正蹲在壕溝旁邊放炮仗，不是摔炮，也不是小賣店賣的劃炮，是成簾的鞭炮一個一個拆下來的，三個男孩打頭，帶着三四個女孩。
門口停着一輛老舊的212。
于大爲看着眼熟，之前在自己的修理廠不是剛修好沒多久嘛：“看來大姐跟大姐夫他們都來了。”
“還不都是因爲你。”韓靜凡白了自家丈夫一眼，可眼底深處那抹柔情卻未有絲毫變化。
“嘿嘿，走吧，晚來會也好，省的應付來應付去的，麻煩。”于大爲渾不在意，拉着爬犁打開大門便往裏面走。
“老姑？老姑父，過年好！”
“老姨過年好！老姨父過年好。”
幾個孩子擡頭看見了熟悉的人，便朝着這邊的夫妻二人喊了兩聲。
這幾個孩子有大舅哥的大兒子韓立志，也有大姐夫家的姑娘和兒子，除此之外，還有幾個屯子裏跟韓立志天天一起玩的小孩兒。
“過年好呀，臉都凍的通紅，放炮的時候小心點，别炸到手。”于大爲好心提醒，畢竟炮仗這個東西可不分人，甭管你是有錢人也好，還是大明星，大網紅也好，稍有不慎就等着包紮吧。
小孩子們好像聽進去了，又好像沒聽進去，反正應付着點點頭，算是沒有拂了長輩的面子。
于大爲笑笑不說話，身體是自己的，等炸到了就知道疼了。
他便繼續拉着爬犁，帶着媳婦兒往院子裏走。
結果剛進來，就看見院子裏除了大舅哥的四輪車以外，竟然還有一輛二手紅色夏利，不過這台車于大爲卻沒印象。
畢竟天底下汽車那麽多，都不都是經凡凡修理廠維修的過。
“這家家戶戶現在都這麽有錢了？”于大爲微微皺起了眉頭，覺得有點不可思議，這年頭家家戶戶好像沒好到都能買得起車的地步吧。
“媽呀！這不是小凡女婿來了嘛！爹媽，快出來呀，小凡女婿來了！”一個梳着馬尾辮的女人，從倉房裏抱着一盆豆包出來，結果一搭眼便看見了韓靜凡和于大爲。
這人不是别人，正是于大爲大舅哥的媳婦兒，張鳳儀。
老家也是民權那邊的，嫁過來有幾年了，個頭跟韓靜凡差不多，但于大爲可是記得的，這位大嫂子可是從不豬肉的，說是豬肉不論咋做吃到嘴裏都是臭的，不好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