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于大爲越來越能約束自己了。
好像上輩子他不是這樣的。
他天生就是個我行我素的性格,想去哪就去哪,想幹活就幹活,不想幹活就歇着,沒人能管住他,也沒人能束縛住他。
可這輩子不一樣了,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他會下意識的約束自己,以期待去完成更多的事情,獲得更大的成果。
寒冷的冬天維修那台老日立是,爲了老爺子遺憾了一輩子的白玉觀音,花光了自己全部家底是,熬夜也要幫助大領導守住他的一畝三分地是,這次爲了三人的安全更是。
老爺子曾跟他說過,強者的第一步便是要學會約束自己。
這是他上學的那會兒不學習,老爺子教導他的。
如今一生爾過,第二次重來,他好像終于有點走向強者之路的意思了。
三人找了個四人的小包間,一邊喝着酒,一邊聊着接下來的安排。
其實很簡單,于大爲看過了挖掘機市場上的挖掘機,哪怕是在院子外面掃了一眼,也能基本能猜得到,這邊價格都有些虛高,當然便宜的不是沒有,但就跟泡水車一樣,多多少少會有一些個缺點。
所以真要是選個最具性價比的,于大爲反而覺得油城的那位張哥的神鋼挖掘機才是首選,可也知道這錢嫂子是多半不會給段大哥掏的。
三人一時間犯了難。
于大爲眼珠一轉:“要不這樣,咱們回去本身也路過油城,就再到張哥那邊看看,跟他商量一下,看能不能來個分期付款。”
“分期付款?”段大海跟梁老闆都有些懵。
這個時候生活在東北屯鎮的人,對分期貸款了解的很少,所以有關于分期付款的事情,雖然能猜出幾分,但也不是全懂。
估摸着都是第一次聽到這個詞彙。
“分期付款的意思就是,先拿出一部分錢來,算是買下來這台車了,剩下的錢,分多少個月,或者是幾年還清,每個月或者每年還那麽多,一直到把錢還完爲止,而且這期間車算是我們自己的,随便怎麽用。”于大爲說完,見兩個人神采奕奕,似乎對這個方法很是認可。
“不過,這對我們來說肯定是好事,可對張老闆來說絕對是有風險的呀。”段大海開心沒多久,就想到了問題的關鍵,“大爲你想想,如果是你賣我勾機,我就給你一部分錢,然後我就把車拿走了,難道伱就不擔心後面我直接跑路嗎?别忘了,咱們跟對方可不是那麽熟。”
“或許别人會擔心,但張哥不會。”于大爲了解張哥的爲人,更了解段大哥的爲人,“要不然這樣,反正是路過,也就多說幾句話的事情,真要是能成的話,不就是皆大歡喜麽。”
“我覺得大爲說得對,不試試咋能知道呢。”梁老闆對此事表示贊同,跟老段碰了個杯。
三人确定下來挖掘機的事情後,就開始準備跑路了。
對他們而言,車上有槍,還是特制的獵槍,子彈也夠,想走的話,還真沒有人能攔住的住他們。
隻是每個人心裏似乎都被那位少年吸引,隻是誰也沒先開口。
“對了,大爲,你不是一直都說能組裝輪挖的那人,修車技術了不得麽。這次在常老闆的院子裏見到沒?是不是在東屋睡覺呢?”梁老闆忽然想起了這事兒,便好奇詢問,“那人不會就是常海吧?你可别說是啊,不然我得拉低對你們維修圈的看法了。”
“他也配?”于大爲端起杯子裏的熱水冷笑,“不過見倒是見到了,你們也見過的。”
“啊?我們也見過?”梁老闆好奇般張大了嘴,“難道是那個光頭?”
于大爲搖搖頭:“其實就是那位被你抱進屋裏的少年。”
“噗!”段大海一口酒沒喝穩噴出了一點,急忙心疼的将嘴裏剩下的咽進肚子裏,而後震驚的看向于大爲,“這不可能吧,他才多大呀,就算光頭誇他天賦驚人,可也不能這麽誇張吧?”
“是不是少年組裝一部分,然後大部分是其他人組裝的?”段大海還記得光頭說,很多都是他們幫着少年一起組裝的。
“不,事實就如我所說。”于大爲随後簡單的将自己之前的猜測說了一下,尤其是各種零部件組裝後的特點。
“其實到底是不是這個少年,找常老闆家的鄰居問問就行了。”于大爲看向二人,“不知道你們還記不記得之前常海說的那句,你們是不是隔壁派來的?”
“對!我記得!”梁老闆點頭附和,“意思好像是咱們仨是專門來找事兒的一樣,看的出來他跟隔壁院子的矛盾不小。”
于大爲一邊喝水一邊思考,眼下他們有兩種選擇,第一種直接離開,如果對方長腦子了就絕對不會來追自己等人。
而他們三人更傾向于第二種,他們幾個怎麽說也是吃了虧的,真要是就這麽算了着實有些窩火,不報複回去實在難消這口氣。
還有一點,那少年也讓三人很在意,看不見就算了,如今看見了,多少都動了恻隐之心。
于大爲更是清楚這小家夥在修車方面的潛力有多大,毫不誇張的說,這是他兩輩子迄今爲止,碰到過最妖孽的一個人。
“大爲,既然這小家夥修車天賦這麽好,不如你拉他一把。”段大海雙眼一亮,像是想到了什麽,“咱們要是能把他帶走,至少他不會被凍死、打死,況且你要是真把他培養出來,對你的修理廠來說,隻有好處沒有壞處,這絕對是兩全其美的事情。”
“大爲!我覺得這個事兒行!别看這少年是個啞巴,可幹活那真是一點也不含糊。你就說咱們在後院的時候,阿貴他幹活多快呀。”梁老闆也是開口爲少年求情,他家要不是有個母老虎在,他都忍不住要把少年帶走了。
“既然要把阿貴帶走,那事情就得從長計議。”于大爲聞言,剛放下的杯子又被端了起來:“我原打算做個局,坑常海和鄧智軍一把就撤的,既然要考慮到阿貴,事情就要變得更複雜一些。”
“這樣,你們先吃,我去找個電話亭打幾個電話。”于大爲說完,出門走到車裏面,拿出一張電話亭專用的IC卡。
于大爲随後在一條繁華的街道處,找到了一處黃色的電話亭。
走進去,他想了想,最終還是撥動了記憶當中的電話:“喂,大領導,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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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海機械設備租賃大院。
少年阿貴捂着胸口,安靜的坐在木闆床上,享受着窗外陽光照射在自己身體各處的溫暖,隻是那雙眼睛依舊麻木、無神,呆呆的望着黝黑的紅磚地面一動不動。
他胸口很疼,有那麽一瞬間,他已經不會呼吸了,還想着終于可以結束了。
可睜開眼睛,周圍的一切好像都沒有變化。
每天要面對大家的嘲諷,面對老闆的訓斥,面對修不完的車……
他像隻溺死在海裏的小鳥,周圍一切讓他從恐懼到絕望,到麻木。
阿貴用力揉了揉瘦弱的胸口,然後從木闆床上跳下來,他不能休息的太久,不然老闆還會打他的,畢竟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阿貴!”便在這時,門口出現了常海的身影。
少年下意識擡頭,麻木的雙瞳看了對方一眼後,又把腦袋低了下去,仿佛是在告訴對方,是打是罵我已經準備好了。
“聾啦!”常海惡狠狠的盯着少年,最後從手裏甩給他一件舊羽絨服,是成年女人的款式,橙紅色的。
破舊的羽絨服打在少年身上,又從他的身上滑落到了地下。
“你是不是傻!撿起來穿上!”常海老闆又吼了一聲,沒有一點點的耐心。
少年終于明白了對方的想法,他忍着胸口的不适,彎下腰撿起橙紅色的羽絨服穿在了身上,羽絨服很大,饒是十三四歲的他,衣服的邊緣也沒到了膝蓋處。
少年穿好了以後,略有茫然的看向常老闆,好像是有些沒明白他爲什麽要這麽做。
“阿貴,你給我記好了。”常海彎腰,伸手死死按住了少年蓬頭垢面的腦袋,“你爹當年做的那些個缺德事,你就算給我修一輩子的車也還不完。”
他忽然貼到少年耳邊,用最陰毒的語氣開口:“老老實實的給我幹活!拼命的幹活!别有一丁點逃跑的想法,因爲你永遠永遠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常海說完仿佛沒節氣一樣,盯着少年面龐看了好半天,最後伸手在他臉上甩了一巴掌,這才轉身離開。
少年阿貴伸出左手,下意識捂着左臉,眼神呆呆的看着地闆,心裏也不知在想些什麽。
但不論如何他是沒有恐懼的,因爲這話他聽老闆說了很多很多遍,他知道他自己逃不掉的,也沒人會願意收留他這樣一個啞巴。
不用去思考,幹活就行了,拼命的幹,拼命的幹,早晚他會以另一種方式離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