蠻子是真的很喜歡看小孩子們嘻嘻鬧鬧的放學回家，那種眼神，于大爲在自己大兒子眼中見到過。是隻能站在一旁，卻無法融入的遺憾。
“别看了，今天帶的餃子，走去吃餃子。”于大爲端着從車座子旁邊，拿出兩個鋁制飯盒遞到了黃蠻手裏。
“餃子？！”蠻子開心的雙手接過，“啥餡兒的，哥。”
“韭菜雞蛋，你嬸子包的。”于大爲看了一眼村委會屋裏，“老村長也在呀？”
“在，還有隔壁小學的校長。”蠻子說。
這些日子老村長每天在村委會忙完，晚上都會給蠻子做點吃的，中午的時候老村長會安排蠻子，去隔壁小學裏跟老師們一起吃。
于大爲聽老村長說，黃蠻每次中午去學校，都是匆匆吃完，匆匆離開。幾乎是那種，别人還沒吃幾口飯呢，他一碗飯吃沒了，然後又快速添了一碗，扒拉進嘴裏後，吃完就走。
問過了本人于大爲才知道，在黃蠻眼裏，老師跟學校一直都是很神聖的。
從小就有很多同學，還有老師告訴他，不停的跟他說，他不配在學校裏面呆着，他是沒有資格待在學校裏上學的人。
于大爲聽了以後很生氣，很想開導一下自家兄弟，可一想到對方執拗的性子，估摸着自己說的再多也聽不進去，想想還是算了吧。
蠻子是屬于腦子不轉個，一根筋的人，說再多不聽也沒用，隻能靠他自己一點點悟。
“走進屋吧。”于大爲進屋之前，又看了一眼居委會西邊角落，那台上了鏽的老破手扶拖拉機：“這破東西還沒賣嗎？”
“沒有，這些天也沒看見收垃圾的呀，老村長說等啥時候碰見了啥時候再賣就行。”黃蠻解釋。
剛送黃蠻來這裏住的時候，于大爲就發現了這台手扶拖拉機，輪胎癟癟的趴在角落，後面的鬥子全都是黃色的鐵鏽。
老村長知道于大爲家裏是修農機的，便開口問了一嘴能不能修上。
于大爲看了一眼還是點點頭，不過他給的建議卻是，村委會又不幹農活，修了還不如賣了，修完了放着一樣還得壞，車是越不用越廢，越放越完。
老村長孫和民深以爲然的點點頭，最後決定賣了它。
“大爲來啦。”孫和民看見于大爲二人進了屋，臉上頓時被喜悅填滿：“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哈。”
于大爲看了一眼村長孫和民，又看了一眼旁邊，正滋溜滋溜喝茶水的河善小學校長，眉頭微微皺起，心裏也帶出了幾分茫然：“你們二位，找我有事兒？”
河善小學校長叫張百倉，跟于大爲住在同一個屯子，他家就挨着自己大爺于臣家東側，平時也經常能看見，對方背着手走在當街牽着頭牛。
于大爲坐在了旁邊掉了紅漆木的凳子上，靜等兩位的下文。
蠻子在一旁吃着餃子，對三人的談話他絲毫不感興趣。他餓了，再說餃子要是再不吃就坨了。
老村長與校長張百倉對視一眼，還是老村長主動跟于大爲開口：“是這樣的，百倉校長前些日子拜托我，要我找一下小輪挖的老闆，看能不能在工程結束以後用幾天小挖掘機，幫着給學校修條路，再挖幾個樹坑啥的。”
孫和民說到這兒的時候，回頭忍不住露出調笑之意：“我也是沒想到，百倉校長明明跟勾機老闆是一個屯兒的，竟然不知道養勾機的是誰哈。”
“要不我正式你介紹一下吧。”老村長來了開玩笑興緻，看向張百倉，反手拍了拍于大爲的大腿，“這位，就是院子裏那台小勾機的老闆，四隊于家屯兒的于大爲，今年才二十幾歲，可以說年輕有爲。”
“真，還真不得了。”張百倉表情驚愕，徹底被刷新了三觀。
這些天他看見于大爲總往居委會跑，心裏便有了些猜測，可真确定了院子那台勾機是于大爲的時候，還是被震驚到了。
腦子裏幾乎産生了海嘯般的沖擊，表情也豐富到了極點。
爲什麽張百倉校長會這麽震驚？
因爲張百倉在小學教過于大爲，從學前班到五年級，他一直是帶着于大爲的班級走的，算是代理班主任。
再加上于大爲跟他又住在同一個村子，他大爺還跟自己家還是緊挨着的鄰居。
大懶爲小時候啥樣，他可最清楚不過了。
好吃懶做，而且思想懶惰，總想過着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生活，還很喜歡吹噓自己，把自己辦過的事情總是誇大成分講述出來。
張百倉覺得于大爲未來如果在村子裏，肯定還是餓不死的，但要是去外面各種折騰，一定沒啥好日過。
孩子打小的一些性子，很容易讓大人一眼猜出未來。三歲看到老便是如此。
可今日，張百倉注定看走眼了。
“唉，有啥不得了的，就是碰到了個機會，撿了個便宜而已。”于大爲露出淡淡微笑，神情非常謙虛，他也不想張百倉校長，一直追着自己的事情不放，便主動轉移話題：“對了，伱們打算什麽時候用車？”
“這個不着急，看你。”老村長孫和民心中一喜，于大爲這算是變相的答應了，“你這邊活兒啥時候幹完，幫着弄上幾天也就差不多了。”
孫和民想了想，又有些不好意思的開口解釋：“其實吧，這些年學校所有撥款都弄在蓋房子上了，也就忽略了操場的建設，你看操場右邊那兩個籃球架子，都多少年了。你上學的時候它就在，這些年一直也沒錢換。”
于大爲深以爲然，當初他們這個河善小學，還是一個幹打壘弄成的“一”字形房子，如今蓋的新學校也才過去六七年，這還是他上初中去呼市時候的事兒呢。
這些年能攢下來點錢，夠給孩子們置辦個桌椅闆凳啥的就已經很不容易了。
“咳咳，大爲，所以這次用車的錢，我打算就從我們村委會這邊兒出，但村子裏的情況你也知道……”老村長想讓于大爲用車的價格，适當的便宜一些，但還有些不好意思開口。
之前他可是旁敲側擊問過小黃師傅，這車一天的費用可是要200塊錢，現在他們河善村村委會，一年費用撥款能有二百塊錢就不錯了。
真要按這個價格走，他自己估摸着還得倒搭點。
“啥錢不錢的，到時候再說吧，隻是給學生們挖個坑、倒倒土的事兒而已。”于大爲說着，轉頭将目光看向黃蠻，“不過就是得辛苦一下黃蠻同學了，通電這活兒搞完，再稍微加個班幫一下隔壁的學校。”
“我沒事兒，哥你說咋整就咋整，我聽你的。”黃蠻一聽話頭提到了自己，急忙咽下餃子開口回答。
“好。”于大爲不再猶豫，看向老村長和校長張百倉，“我預計得十月下旬左右吧，河善村的通電工程應該能完事兒，到時候你們直接讓黃蠻去幫忙就行了。”
兩位河善村有頭有臉的人物聞言，全都松了口氣。
張百倉心裏更是激動，原本想着這次聊天，在商定價格方面，要跟這位陌生的勾機老闆砍半天，或許才能合作。
可沒想到，這位勾機老闆是于大爲不說，對方似乎也不太在乎學校跟村委會給多少的好處費。
這也算是幫了他們兩位窘迫的小領導大忙了。
孫和民倒還好，全程都隻是單純征求于大爲的意見，若是不同意，他也不會強求。
雖然表面上他是河善村的村長，可骨子裏他是跟老于家站一塊的，更是将于大爲看成了新一任于家的家主。
隻是這個事兒心裏知道就行了，别表現出來，也别說。有些話說出來，反而不美了。
他老了，有些東西改不了，他相信當年于全大爺安排在各個屯子的屯長，如今跟他應該是同一份心境。
“你倆估計也沒吃飯呢吧，一起吧，正好我帶了餃子都嘗嘗。”于大爲看了一眼桌子上擺着的好幾道菜，花生米，尖椒雞蛋，涼拌幹豆腐……還有酒。
這擺明了是想先喝酒再談事兒的節奏，結果估計這倆人也沒想到自己會單刀直入，而且會這麽爽快的答應下來。
于大爲倒是沒啥太多想法，力所能及而已，就算是不給錢也無所謂，不過是多加幾桶油的事兒，現在這油價又不貴，完全是小事一樁。
而且這件事答應下來，或許還能順帶着改變一下蠻子自卑的思想，就是要讓他呆在學校裏混着！讓他明白，學校是任何心中坦蕩的人都可以進的地方。
啥不配不配的，瞧不起你的是人，又不是學校。而且人跟人也是不一樣的，從前跟現在更是不一樣！
你又沒啥壞心思，憑啥在學校裏就畏畏縮縮的，還是小時候被PUA怕了。
對！于大爲想起了上輩子的那個詞，就叫PUA！
酒過三巡，飯過五味。
于大爲開着四輪車，帶着校長回屯子了，老村長孫和民，騎着他的二八大杠回興隆屯家裏，黃蠻收拾碗筷，準備睡覺。
于大爲二人臨到屯子的時候，校長張百倉主動開口，說會替于大爲保守養車秘密的。
其實于大爲想說一句“沒必要”，如今自己已經算是羽翼豐滿了，屯子裏有對自己不懷好意的人，就算想背地裏搞自己一下子，也沒辦法撼動自己。
但于大爲也沒有阻止張百倉的這個行爲，不論在哪裏生活，沒錢的時候低調，有錢了更要低調，準是沒錯的。
回到家以後，于大爲開始拿着小本本開始算賬，自己目前資本有兩萬四。
他之前給家裏添置了點東西，小芳上學還給她偷偷塞點零花錢。目前還剩下一些，加在一起一共是兩萬五千多。
十月中旬快到了，如果自己這邊順利，抛去斧子的工資，總共能有四萬四千塊錢。
拿出一千作爲後面給學校的一些建設，還有雜七雜八的花費，就是四萬三千塊錢。
算了又算，經過了大半年的時間，于大爲終于是看見回頭錢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