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于大爲早早去了一趟鎮子裏的挖掘機租賃市場,然而讓他意外的是,之前放在樹下的那台輪挖竟然不見了。
他有點想不明白,這麽一個破輪挖還真有人要不成?難道是跟自己一樣得到了村子裏通電項目的消息了?
于大爲轉身去了廢品回收站,找到段大海了解情況,得知一周前那台小挖掘機的老闆就把車挪走了,聽說是賣不出去準備拖回去修修自己接着用。
于大爲低頭思索,回憶着那台小輪挖,感覺要是修的話,那位勾機老闆不一定能找到合适的師傅,多方打聽一下,應該能知道輪挖的下落。
他倒也不是死盯那台輪挖,而是鎮子裏挖掘機本來就不多見,小輪挖更是少見,如果能找到那台輪挖,估計能省下不少力氣。
原本他還在想,就那麽個破東西,根本不出活的玩意兒,應該不能有人看上,結果又是啪啪打臉。
于大爲還打算去找找小白,看看能不能跟大領導說一下,提前把阿克曼維修的費用結一部分,現在看來,車都找不到了,要錢也沒什麽用。
段大海知道于大爲需要輪挖的事,自己又不怎麽忙,便帶着他一起去鎮子裏各個修車的地方打聽一下,有沒有最近挖掘機老闆找他們修輪挖。
然而事情并沒有那麽簡單,那台報廢的輪挖就仿佛石沉大海了一樣,一點消息都沒有。
段大海安慰了于大爲幾句,他猜測有沒有可能輪挖被弄到村子裏放着了。
他回頭找一些村子裏收垃圾的下線問問,讓他們多留意一下。
于大爲十分感謝段大哥的幫忙,說什麽都要帶着他找梁老闆蹭飯去。
最近梁老闆将農機配件一部分已經換成了挖掘機配件,又做成了幾筆小生意。
于大爲六月份有點事,沒還錢,包括姚金斧的工資也沒開,這些都已經在發傭金之前,跟他們提前講過了。
姚金斧自然不必多說,比親兄弟還親的感情,關鍵是他自己一直在工地,不愁吃不愁喝的,根本沒什麽用到錢的地方,口袋裏上個月發的工資,他還攢着分文沒動呢。
梁老闆也是跟于大爲共事不是一天兩天了,知曉了于大爲的難處後,也沒太在意還不還錢的事。
老梁是個開朗的性子,于大爲幫他敲開了挖掘機市場的縫隙,他心裏也是感恩的。
倆人到梁老闆那,對方正在賬本上勾勾算算,看見于大爲以後,又是一陣哭窮。
于大爲也是無語,這家夥嘴上天天哭窮,等自己真還他錢的時候,又十分大氣的隻收取一部分。
嘻嘻笑笑過後,梁老闆帶着于大爲和段大海去了對面不遠的東北小菜館。
說是讓梁老闆請客,可最終還是于大爲借着上廁所的功夫,偷偷結的賬。
畢竟兩位老哥哥是真的沒少幫自己,吃個家常菜又沒多少錢,自己要是不搶着付錢,實在是心裏過意不去。
中間三個人沒少聊起古董販子的事情,除此之外還有村子通電的事兒,梁老闆倒是無所謂,如今老婆孩子都在鎮子裏。
倒是段大海聽了有些想幫村子一把,可他也跟于大爲差不多,這麽多年連村長的面都沒怎麽見過,想想還是算了。
吃過了飯,已經是下午的時間了,于大爲坐着大客車回到了老屯。
昨天于全大大爺叫自己今晚去他家,大大爺的脾氣于大爲又不是沒看見過,提前回到家裏就開始等着飯後的時間過去。
算算時間,于大爲拎着一袋子從鎮子裏買回來的蘋果,這才朝于全大大爺家走去。
昨天大大爺沒少幫忙,蘋果不值幾個錢,隻是單純地表示一下感謝。
于大爲從小跟屯子裏本家的老一輩就賊熟,去别人家也是經常蹭吃蹭喝,從來都是空手去。
今天袋子裏拿着蘋果,算是破天荒串門頭一遭了。
到了前院小賣店,于大爲進去看看于大智,賞了他一個蘋果。
于大智咬了一口,酸的龇牙咧嘴,差點沒罵娘。
于大爲呵呵一笑,扭頭去了後院。
後院如今是于全和大兒子兒媳婦一起住的,可從園子裏走到後院,也沒看見這夫妻倆的身影。
于大爲也沒管那麽多,開門便走進去了。
先來到的是廚房外屋,然後又開門進去了裏屋。
裏屋左邊是一個通鋪大炕,衣櫃啥的都放在北牆下面了。
然後屋子的西邊有一根粗木柱子,頂着上方的大梁,炕上最西邊砌了薄薄的牆面,主體是一塊薄木闆子,下面是一個像窗台一樣的小石台。
隔斷的另一邊又是一個炕,大概平日裏大大爺就睡在隔斷的那邊吧。
此時的屋子裏此時正坐着幾個人,大大爺于全坐在把西邊牆的椅子上,椅子和面就是那根黑色的粗木柱子。
此時的太陽早已落山,屋子裏點了幾根洋蠟,窗戶上挂着窗簾,乍一進屋,會被這屋裏的漆黑所影響,随後蠟燭的光漸漸取代了黑暗。
“吃,吃蘋果不?”于大爲一進門見大家都在看自己,從袋子裏抓起兩個蘋果。
屋子裏幾個人目光流露出詫異,有些是第一次見到于大爲,被對方的年輕所驚訝。
這孩子估摸着才二十多歲吧。
“呵呵,正主來了。”于全緩緩睜開眼睛,年紀大了等人的時候,或者對話題不感興趣的時候,就會犯困。
倒是看見老于家傑出的晚輩進來,不僅精神了些,滄桑的臉頰也露出了幾分笑容。
坐在于全左右兩邊的老頭子們,全都下意識從炕沿和凳子上站起來,甚至有些表情上帶着幾分恭敬。
于大爲懵了,這什麽陣仗啊,座山雕嗎?他從來沒見過這種啊!心裏下意識有點發虛。
“給你介紹一下。”于全拄着拐杖,指了指右側炕沿離自己最近的這位小老頭,“他叫孫和民,河善村的村長。”
“剩下的這幾個都是各屯子的屯長,咱們屯子的你肯定認識,你寶生哥。”于全特意用拐杖敲了敲旁邊老人的大腿。
張寶生心領神會,急忙起身:“大爲老弟,坐我這兒,挨着大大爺坐,我坐炕上去。”
“各位叔叔大爺們晚上好。”于大爲先朝衆人點點頭,而後又對張寶生笑了笑,也沒客氣。
于家屯老張家這一脈,一直是當年于家堡管賬的,就算是到了如今對待于家屯姓于的人也都是和和氣氣的。
雖然對方已經六十多歲了,可從輩分上來講,于大爲要叫對方老張大哥,他家兒子張鎖子比自己小不了多少歲,還得叫自己叔呢。
于大爲有心想把蘋果分給這幾個人,可仔細一看,有些老人連牙都快掉了,想想還是默默把蘋果放在了炕頭。
“别拘謹。”于全看了于大爲一眼,簡單交代,“這些人啊,當年都是從于家堡分出去的,村長的爹孫有才更是我當年的手下,也從小跟我一起長大的陪童。”
“其他人也都差不多,雖然不姓于,可祖祖輩輩都跟着老于家,守着老于家的這份家業,也算是半個于家人。”于全随後又介紹了一下這些人祖祖輩輩跟老于家的關系。
于大爲坐在于全旁邊,越聽心裏則越是無比驚駭,感情這些人還都跟老于家綁定在一起,您老才是隐藏在幕後真正的話事人!
他終于明白爲什麽于全大大爺在當時如此自信的答應自己,真不愧是他大大爺,屬實是厲害的。
估計除了他以外,很少有人知道這些人跟大大爺之間的關系吧。
“大爲,給我倒點開水,好長時間沒說這麽多話了,渴了。”于全停下話語,坐在椅子上,雙手搭在拐杖上喘息。
“好的。”于大爲急忙起身,走到炕頭,從暖壺裏給于全大大爺倒了杯水,“對了,大大爺,咋沒見到我大哥大嫂呢?”
“呵呵,那個孫媳婦昨天從老王家回來,看我的眼神就跟耗子見了貓似的,今天早晨一大早就收拾鋪蓋滾回娘家了。我讓大成子跟他媳婦一起回他丈母娘家,省的在這給我添亂。”于全接過于大爲遞過來的茶缸子,輕輕吹了口氣,吸了一小口熱水。
于大爲點點頭,這樣也好,村子通電這個事兒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不然消息傳到别的村子裏,他們村就沒多大的優勢了。
沒辦法,最開始的名額就隻有那麽幾個,伱不争不搶,誰知道下一批啥時候輪到自己村子。
“行了,大爲你來介紹一下村子通電的情況,這些人的嘴嚴實着呢,放心說。”于全安靜的坐在一旁。
于大爲也不啰嗦,将他需要一份各個屯子合在一起的人員表,一個屯子都多少戶,一戶多少人,整個村子具體多少人,大概多大面積。
整合出來以後,他到時候會跟村長一起去鎮裏走一趟,将報告提前交上去審核。
其他村子過些天大概也是這個流程,不過最先審核的優勢肯定最大。
于大爲也是特意重申了一下,事情不一定能成,隻是提高了一下通過第一批次的概率,讓大家心裏有個底。
衆人也大緻清楚了一些情況,而後村長孫和民就于大爲村中通電的事情,進行了一個簡單的分析和總結,其中包括河善村的一個優勢,和一個弱勢。
優勢是河善村距離鎮子裏不遠,甚至跟其他村子裏很近了,缺點是去鎮裏的必經之路,必須要路過擁軍村。
領導們又不是傻子,擁軍村直接跟鎮子挨着,不可能不先弄擁軍村,如果是這樣,他們河善村可就十分被動了。
第一批次一共隻有三個村子的名額,算是這次通電的實驗村,有擁軍村在前面擋着,這個名額落在他們頭上幾率不大。
于大爲沉默了良久:“要我看,隻能是盡人事聽天命了。”
“名單盡快整合出來,然後把村子裏最有優勢的地方着重表達,至于擁軍村那邊,先别提也别管。”
蘆河鎮下面的這麽多個村子和屯子,那麽多雙眼睛看着呢,想運作一下關系不現實。
況且于大爲自覺沒那個心情和義務,之前要不是于全大大爺一口答應下來,如今他根本都不會理睬這個事。
浪費時間跑來處理這種事情,他去修車不香嗎。
“嗯,如今也隻能是盡力而爲。”孫和民同樣贊同附和,扭頭看向于全,“全大爺,您老還有什麽補充的嗎?”
“沒有,你們倆分析的很好了,這次要是河善村能提前通電,你們,包括村子裏的所有人都要感謝大爲。”于全最後掃過在場所有老人,語氣平淡的開口:“大爲是我六叔那一支的人,今後你們就多幫襯一下。”
“小六爺?!”孫和民明顯是聽說過于大爲爺爺的名頭,轉頭目光仔細打量着于大爲那張濃眉大眼的臉,“還真是,我家老爺子一直都說,小六爺年輕時候一直是十裏八鄉最帥的小夥,今天看見大爲的樣子,我是真信了。”
個子高高的,濃眉大眼,孔武有力……這些一直是孫和民老爹對小六爺的描述。
旁邊幾個屯長也是看于大爲的目光變了變,小六爺的名頭他們自然也聽老一輩說起過。
“我六叔自然不必多說,如今大爲也不差。”于全目光平靜注視着這幾個熟悉面孔,“如果以後我不在了,你們可以多聽聽大爲的。”
此話一出,原本幾位老人心中的想法徹底得到了證實,目光再次看向于大爲的時候,眼底深處多了幾分欣賞。
“行了行了,時候差不多了,别打擾我老頭子睡覺了。”于全用拐杖敲敲地面,做出趕人的架勢。
“那我們就先走了。”孫和民以及其他屯子的屯長,打完招呼都各自離開了。
于全跟在他們身後,站在屋外,看着他們自大門口離開漸漸走遠:“以前都是光腚娃娃,如今都老了。”
“不老不老,您更是,比他們都年輕。”于大爲笑嘻嘻的站在旁邊,對大大爺一頓輸出彩虹屁。
“真受不了,我也走了。”房東陰影處一個老人一瘸一拐的走出來,正是于三瘸子,臨走前還不忘白了于大爲一眼,“我還是喜歡你從前桀骜不馴的樣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