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四一早,于大爲帶着兩箱水果和媳婦,拉着爬犁朝溝窪子屯走去。
丈母娘家四個孩子,大姐韓靜萍,大哥韓國強,二哥韓國風,最小的便是韓靜凡。
大姐比大哥還大三歲,早早就嫁給了一個糧庫吃公家飯的,家住鎮上,生活富足,有兩個孩子,一男一女,男孩如今已經十二,姑娘比兒子小兩歲。
大哥韓國強在農村種地,跟爹媽住在一起,有一個大兒子,今年六歲。
不過于大爲知道,他這位大舅哥未來還得再添上一位千金名叫韓影,隻是于大爲想到這個未出生的外甥侄女,心裏還是有些情緒的。
小時候韓影跟韓靜凡她老姑關系最好,隻要寒暑假都會找老姑,在老姑家住下。
可上輩子韓靜凡在油城自殺,那時候的韓影早已經嫁給了一個油城人,知道韓靜凡離婚灰溜溜回到油城,她自始至終都沒有去韓靜凡那看上一眼。
其實不隻是韓影,整個老韓家都給人一種趨炎附勢的感覺,唯獨老丈母娘,是個心眼好的,爲人真誠善良。
這也是于大爲上輩子,經常不願意帶着媳婦回娘家的原因。
“冷不冷?”于大爲穿着厚厚的軍大衣,狗皮帽子的邊沿早已經形成了厚厚的白霜。
“不冷。”韓靜凡小臉紅撲撲的,看向于大爲的目光溫柔似水,昨天自家丈夫教自己一些幫他瀉火的本事,羞得她簡直沒臉見人。
這幾天半夜,他也總是會主動起來,給爐子添點木頭絆子,讓屋子後半夜不至于太冷。
韓靜凡這次終于确定,這個男人真的變了,每每想到這幾天的種種,她都像吃了蜜一樣甜。
沒有刁難自己的婆婆,能順利融入這個歡樂家庭的氣氛中,還有貼心照顧自己的丈夫。
她覺得這一刻,哪怕是人生就這樣結束了也值了。
“想什麽呢?水果箱子快掉了。”
“哦。”韓靜凡回過神來,急忙把腳下箱子重新推回原來位置,“大爲,能求你個事嗎?”
“說哪的話,咱們夫妻倆還用得着求嗎?你就直接說吧,怎麽了?”
“能一直這樣嗎?”
于大爲茫然回頭:“哪樣?”
“就是,就是……”韓靜凡下意識抿抿嘴,想說什麽卻又不知道該怎麽說。
“這,幾次行,一直這樣可不行,畢竟主要是因爲你懷孕了,所以我才體貼的……”于大爲故作恍然連連擺手。
“哎呀,誰說這個啦!”韓靜凡俏臉通紅,也不知是不是因爲天兒太冷的緣故。
于大爲莞爾一笑,認真走到她身邊:“我懂伱的意思,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嘛。”
韓靜凡怔怔的看着他,不愧是念過書的,真有文化。
于大爲轉身不再多言,牽起繩子,套在自己腰間,如那牛馬拉車,繼續朝着六裏地外的溝窪子進發。
左右是剛剛栽下去防風林小楊樹苗,雖然很纖細卻筆直得如同一位位端槍的士兵,防風林外白雪皚皚的雪下面便是農家的黑土地,每年究竟能不能吃飽穿暖,全靠這片黑土地的恩澤。
兩人走了四十多分鍾,終于到了溝窪子,往左拐進入屯子裏,一直走到差不多偏東邊位置,就看見了一個四間磚瓦房以及當院的那條大黃狗。
大黃狗看見有人來了,龇牙咧嘴“汪汪汪”的便沖了出去,還好被木栅欄攔在了裏面。
屋子裏的人應該是看到有人來了,丈母娘單薄瘦小的身影出現在了于大爲的視野裏。
于大爲望着這位笑呵呵快步走來的老人,心思百轉千回五味雜陳。
他上輩子和韓靜凡離婚以後,就再也沒見過這位特别疼自己的老丈母娘,一直到對方去世。
說實話,他心裏是有些慚愧的。
他明白丈母娘這麽疼自己,其中一個原因便是希望自己能對她姑娘好一點。
可自己上輩子哪裏做到了?就連韓靜凡去世,也是在對方下葬之後他才知道的消息。
“去!死狗,去一邊去!”丈母娘看見大黃狗嘲女兒姑爺亂叫,急忙從院子旁邊拿起闆鍁,照着狗腦子就來一下子。
“嗷嗷。”大黃狗知道疼了,扭頭就鑽進院子裏的狗窩裏了。
“大爲來啦。”身高一米八的老丈人,跟在瘦小的丈母娘身後,除此之外便再無别人了。
“來了,爸。”
丈母娘此時看見關心的看了一眼自家姑娘,心疼的将姑娘從椅子上攙扶下來:“你說你們倆也是,挺着大肚子還過來幹啥,等孩子出生了再來不就得了。”
“媽,過年了,跟平時來終歸是不太一樣。”韓靜凡笑意盈盈,“我倆吃過晚飯就回去了,也不耽誤啥事。”
丈母娘望着姑娘,心裏頭簡直震驚的無以複加!
這才多久沒見,姑娘人不僅變得開朗了些,還會說話了。
就這一瞬間,老母親的眼圈就突然紅了,強忍住眼淚落下來,帶着滿面笑容看向姑爺:“大爲,這段時間小凡就辛苦你照顧了,過些日子不忙了,我就去給小凡伺候月子。”
“媽,您說哪的話,都是一家人,照顧她是應該的。”于大爲一邊将爬犁放到旁邊,一邊雙手抱起兩箱子水果跟着娘倆。
“你這死麽卡赤眼的!你幫大爲搬一箱子呀。”丈母娘氣沖沖的朝老伴叫道,看着像個木頭似的老伴,就那麽看着大爲一個人搬兩箱子水果,是真的生氣。
随後又開心的看着這對小夫妻,不僅是自家姑娘會說話,姑爺的嘴也像抹了蜜似的,跟往常可太不一樣了。
她家四個孩子,最虧欠的便是老姑娘。
不論是老大,老二,老三,都上過學,隻要孩子們沒提出不念,她砸鍋賣鐵也供他們讀書。
可唯獨老幺兒,當時家裏太窮了,老五就是因爲自己沒奶水,又沒錢買牛奶,羊奶,生生餓死的。
那個時候,唯獨老幺兒是家裏孩子最愛學習的,可上到二年級,便不再讓她念了。
他爸強行把她拽回家,自己也隻能默默地看着這一切,心裏别提多不是滋味了。
如今家裏面學曆最高的老三上了大專以後,考到了糧庫。
有時候她就會想,如果當初讓最愛學習的老幺兒念書,會不會考出個大學來。
屯子裏考出去的大學生啊,不僅有面子,未來的生活定然是衣食無憂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