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空萬裏,風和日麗。
從鎮上開車到家,隻有短短五分鍾的路程。
驅車行駛在雙向單車道上,離家越來越近,心情也越來越輕松,整個人像是要飄起來了一樣。
在駕駛座這邊,丘陵起伏,上面零零散散地坐落着幾戶人家。
許多廢棄的磚瓦房曆經風霜雨雪的侵蝕,已顯得破舊不堪。這些房子雖然早已無人居住,但依然靜靜地立在那裏。看着這些房子,餘歡心中湧起一股淡淡的懷舊之情。
而在副駕駛座那邊是另一番景象。一排排自建房鱗次栉比,小洋樓錯落有緻。
再往右邊看,則是一片隻剩下殘茬的田野。田埂筆直,土地平整。
少頃,自家的自建房映入了眼簾。白牆黛瓦,外牆上的小塊白瓷磚已經有些年頭,雖然不再嶄新,但依然保持着整潔的外觀。
餘歡緩緩踩下刹車,減下車速,往右打方向盤,熟練地駛入屋前空地。
老餘肯定在家,因爲空地邊上就停着他的大電驢。
空地靠近柏油路的位置,左右種着兩棵郁郁蔥蔥的桂樹,枝繁葉茂,綠意盎然。
餘歡停下車子後,輕輕點按了一下喇叭,清脆的喇叭聲在寂靜的庭前回蕩,打破了周圍的甯靜。
他随即推開車門,迫不及待地跳下車,兩隻腳踏在了堅實的水泥地面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氣,臉上露出了輕松的微笑。
可算到家了!
不鏽鋼入戶門大開,老餘聽到喇叭聲,緩緩地從房間裏走出,來到了堂屋。
他擡眼一看,隻見餘歡雙手叉腰站在一輛轎車旁邊,神采奕奕地望着他。
但老餘的目光,很快被旁邊的車标吸引了過去。
嘿!
寶馬!
“你回來了啊。”老餘笑着邁步出來。
他再仔細打量了一下車頭,然後又看了看餘歡的新發型。
怎麽突然感覺自己兒子這麽的帥氣呢?
是因爲旁邊停放着一輛寶馬轎車的緣故嗎?
老餘收回思緒,詢問說:“你媽讓你帶的米買了嗎?”
“爸,”餘歡先是給他打了聲招呼,再繞到車屁股打開後備箱,“買了一袋黃花粘。”
老餘左右打量了一下隔壁鄰舍,這才走到餘歡身邊,悄咪咪地問:“有容最近在忙什麽呢?伱們婚房的裝修進展如何了?”
他自己的銀行卡都掏空了,說不關心是不可能的。
“她昨天回了趟星城,今天上午,又到滬上錄制專輯去了。”餘歡笑了笑說:“婚房嘛,過段時間你兒媳婦的親姨父,會過來幫我們看看。”
“姨父?”
“嗯,專業的,你們那個年代出國學建築的海龜,一套房的裝修設計,對他來說簡簡單單。”
裝修房子是無底洞,奢簡由人。
聞言老餘愣了一下,稍許一琢磨,說:“我和你媽隻有五十萬能拿出來啊,還要留個八萬十萬的以防不備呢!你可得好好計劃一下。”
知父莫若子。
老餘說話向來保守謹慎,既然這麽開口,意思是實在沒有辦法,除了五十萬之外,他們頂多還有十萬可以掏。
“爸,你放心吧。”餘歡拍了拍老餘的肩膀,“五十萬,綽綽有餘。”
他這一番動作,頓時使老餘怔住。
兒子還是第一次鄭重其事拍他的肩膀,這感覺……
到底是有家庭了,沉穩了。
“嗯。”老餘簡短地回應了一聲,沒有再多說什麽。
他旋即上前一步,稍許彎腰,輕松地抱起一袋五十斤大米,腳步輕盈地走進了屋裏。
餘歡看着他高大的背影,心中湧起一股莫名的感慨,此際老餘的頭發烏黑油亮,十年後卻已然是黑白交織。
時間,真的不經意間就會悄然流逝。
他關上後車尾箱,先從車裏拿出布條拖把放進堂屋,然後繞到副駕駛車門,一手勉強拎出兩壺谷酒,一手将汽車鎖好。
這個自建房,入戶是堂屋,左右是兩大一小三個房間,小的房間放雜物,與衛生間毗鄰。
後門開在堂屋正中的樓梯間下面,可通往後院和兩間配房。
一間配房用來廚炊作餐廳,另一間配房曾經養過豬,如今用來堆放雜物。
經典自建房配置。
餘歡腳步不停,踩着拖洗得光亮的水磨石地闆,徑直穿過後門,來到後院。
一眼就看到吳老師坐于小闆凳,正在水龍頭前利落地洗冬苋菜。
“媽。”餘歡輕聲喚了一句,快步走到她身邊。
吳老師轉過頭,瞥了他一眼,臉上立刻露出了笑容:“歡歡,你這個發型不錯啊,很精神!”
“還行吧。”餘歡往廚房探頭,唯見老餘正往米缸裏倒米。
餘歡嘿嘿一笑:“老頭子人呢?”
“老頭子釣魚去了。”
“哦。”
老餘從廚房裏踱步出來,自然聽到了母子倆的談話。
他瞅着餘歡手裏的酒壺,即便早上還吵着要餘老爺子戒酒,當下卻隻是半開玩笑說:“老頭子老頭子,小心你爺爺聽到了削你!”
“他這不是沒在嗎?”說着,餘歡走進廚房,随手把兩壺酒放在餐桌上。
“孫子提酒回來孝敬他,他隻會笑得合不攏嘴,還計較什麽老不老頭的。”吳老師打趣着,話語頓了頓,又問道:“聽你爸剛剛講,有容的車還是寶馬啊?”
“呃。”
“本來外面就風言風語,說你在城裏傍富婆,”吳老師這般說着,嘴巴卻笑得根本合不攏:“你開她的車回來往門口一停,這下黃泥巴掉褲裆裏了。”
老餘搖了搖頭:“管别人說什麽,做好自己就行了。”
未免隔牆有耳。
吳老師臉上浮現出三分得意,壓低了聲音:“她們知道個屁,要知道我媳婦是林素,那還不得酸死她們啊?”
餘歡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正欲開口,老餘卻是擡起一隻大手,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語重心長地:“你要加把勁,給我添個孫!”
聽見這話,餘歡撓撓頭。
他視線不經意地穿過後門。
蓦地,望見餘老爺子步履穩健地走進大門,頭發花白,穿着沾染少許泥漬的黑色夾克,身後沉甸甸的漁具包從肩上探出一截,右手還拎着一個竹編魚簍。
爺孫倆對上眼。
餘老爺子精神矍铄,聲音洪亮地喊了一聲:“你個鬼崽子,都要兩個月了才回來一次!”
“爺爺。”餘歡喊了一句。
餘老爺子腳步輕快,仿佛一陣風似的走到院子裏。
他上下打量着餘歡:“不錯嘛,談了戀愛,人都變得精神了。”說完,他突然話鋒一轉,問道:“我孫媳婦呢?她沒跟你一起回來嗎?”
“呃,她還在滬上工作,沒能一起回來。”
餘歡趕忙接過老爺子手裏的魚簍,入手沉甸甸的,往裏一瞧,最上面一條白鲢撲騰幾下尾巴。
爲了轉移話題,餘歡空出一手,指着魚簍裏的魚,好奇地問:“爺爺你這是在哪裏釣的?魚獲不錯啊!”
餘老爺子将漁具包靠牆放着,活動了一下肩膀,臉上洋溢着愉悅:“在撈刀河釣的。今天運氣不錯,釣了兩條大阪鲫和一條小白鲢。”
本土鲫魚是雜食性魚類,但這種從小日子引進的大闆鲫,屬于特有的慮食性鲫魚,它可以吃與白鲢相似的餌料,吃餌動作也類似。
因此,餘歡對于老爺子能同時釣到這兩種魚,并不感到奇怪。
他将魚簍裏的魚倒進塑料水桶裏,仔細打量了一番。
在餘老爺子嘴裏,阪鲫雖然前面有個大字,卻也才半斤出頭,但這小白鲢,相比起來就真不小了。
不過十年後長江禁漁,幾十斤的鲢魚那是烏央烏央的,出沒時黑壓壓的一群,可以用駭人來形容。
他看了看老爺子:“這白鲢得有三四斤吧?”
“我正準備回家,就随手抛了一竿,剛低頭收拾東西的時候,沒想到馬上就中魚了。”老爺子說着,轉頭對老餘問了一句:“門口那輛車是誰的?怎麽把家裏大門都給擋住了。”
老餘朝餘歡努了努嘴:“那要怪你孫子,不會停車。”
在洗着冬苋菜的吳老師笑說:“這車是你孫媳婦的呢。”
餘老爺子若有所思地打量着餘歡,眼神中透露出一種探尋的意味。
再環顧了一下老餘和吳老師,看了看他們的表情。
随後緩緩地說:“我一問你爸媽,有容到底是做什麽的,他們支支吾吾也講不清楚。就連你在幫她打理飯店這事,也是徐輝他爺爺告訴我,說是家裏兩個小的都在你那裏做事,我才曉得的。反正外面一提起你,那是什麽說法都有。”
聞聽此言,餘歡便知老餘和吳老師瞞住了老爺子。
這老爺子可不是那麽好糊弄的,而且語氣,好像還有點不滿的樣子。
他可沒有老林那麽能言善辯。
稍微思考了一下,準備找個合适的說辭來解釋這件事。
餘老爺子從口袋裏掏出一盒精白沙,摸出一根香煙叼在嘴裏,他低下頭,邊點燃香煙邊說:“别管外面的人怎麽說,我餘家人隻要行得正,坐得端,就身正不怕影斜。”話音頓了頓:“到底是什麽情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