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不說話了?”
李延年淡淡問道。
他高大的身影将下方矮小的方士完全籠罩在内。
陰影之中的方士哆哆嗦嗦,明明此時此刻的大紫明宮光亮溫暖,但他卻覺得異常冰冷,就像皇帝的聲音明明很輕,但落在他的心間卻異常的沉重。
矮小方士忍不住咽了咽口水,他偷偷擡起眼眸,但在瞧見皇帝神情的那一瞬間矮小方士如墜冰窟。
‘會死!’
‘一定會死!’
他的心靈發出了劇烈的警告。
隻見皇帝原本蒼白枯槁的臉色上湧現出了一抹潮紅,那種混雜在病态中的瘋狂和掙紮,讓方士驚懼不已。
此時此刻的他無比後悔,自己就不應該爲了那滔天的權勢和富貴,妄圖去離間天家骨血。
但箭在弦上不得不發,矮小方士高舉起手中的玉簡,
“陛,陛下!”
“植太子之心,換太子之血,便可····”
“呵!”
李延年牙關輕咬,他不等方士将話說完便一掌拍出。
轟隆!
巨大的轟鳴聲裏,矮小的方士立刻全身炸裂化作了一灘肉泥。
大殿内的所有侍從都跪了下來,他們大氣都不敢喘,深怕自己的動作引起了皇帝的注意。
“清理後拿去喂狗吧。”
“諾!”
隐藏在層層疊疊帷幔後的甲士無聲邁出,他們将方士的遺骸清理完畢後便退回了原位。
李延年忍不住重重咳嗽了幾聲,他感覺自己更加疲憊了。
“陛下,請息怒!”
絕陰羅見狀連忙遞上了丹藥和湯水,李延年服用過後才感覺自己原本僵冷痛苦的身體微微好轉了些。
“陛下,或許····”
絕陰羅拾起玉簡剛想說話就突然窒息住了,他被李延年的眼神給震懾住了。
隻見那對微眯的眼神中透着股狠厲和肅殺,就像嗜血猛獸瀕死前的反撲,帶着股毫不遮掩的瘋狂,絕陰羅五心貼地,但他仍舊咬着牙将心中的想法說了出來:“陛下,臣以爲此法····”
咔嚓!
李延年将手中的杯盞狠狠砸在了絕陰羅的頭上。
“朕讓你閉嘴!”
“陛下,或許此法真的能夠讓您恢複如初呢?”
轟隆!
絕陰羅被一腳踢飛,他狠狠撞在了青銅柱上,張嘴一吐就有些許内髒碎片流了出,絕陰羅感覺自己的肋骨完全斷裂了,但他還是強忍着劇烈的疼痛爬了回來。
“陛下!”
“住口!”
李延年咆哮起來。
他喘着粗氣,看着匍匐于腳邊的絕陰羅,李延年還想要有所動作,但是全身上下湧起的疲憊感和疼痛感讓他不得不重新躺倒在了床榻之上。
“絕陰羅,到底是朕老邁了,連你也敢違背朕的旨意了。”
“一而再再而三……”
話未說完,鮮血就順着嘴角流淌而出,李延年身子一彎,大口大口的血液瞬間噴湧而出。
“嘿,看來朕這不僅是老了,還是要死了呢!”
“陛下!”
絕陰羅哭泣叩首。
李延年卻仿若未覺,他聽着川外窸窸窣窣的雨點聲,感覺自己的生機也将随着這雨水一同流逝而去。
“朕能于晚年蕩平苗疆,也算爲瑾兒做了點事了。”
他想到了太子,那是他同皇後的第一個孩子,從一出生起他就受封東宮,受盡萬般矚目和寵愛。
瑾兒現在在做什麽?
還有皇後她又在做什麽?
李延年的思緒漸漸發散,他的身影緩緩退回了床榻之内,随着層層疊疊的帷幔垂落下來,高大的身姿開始變得模糊。
“瑾兒如今何在?”
“在紫薇閣中。”
“諸位大臣可曾配合?”
“默契無間。”
“朕昏迷的這些日子,可有什麽異常?”
絕陰羅從袖袍中取出了一卷卷軸。
李延年瞧了眼便嘿然冷笑。
‘看來朕的确是老了。’
‘老到他們敢在朕的眼皮子底下串聯搞事。’
不,不對。
他們不是看朕老了,而是看朕要死了吧.
名單中的一些老骨頭可是比朕的年紀還要大了,但絲毫不妨礙他們來回奔走爲太子收買人心鞏固人心,他們的野心和貪婪還在熊熊燃燒着。
而朕卻隻能躺在床上昏迷等死!
朕是爲了誰?
朕同蚩皇搏殺到底是爲了什麽?
李延年拉開了自己的衣襟,他感覺有些喘不過氣來。
他想起來走動,卻又渾身疲乏。
最後他隻能咕哝一聲,重新将眼神落到了卷軸之上,他感覺自己的視線隐隐有些模糊了,隻見漆黑色的名單和他們這些時日裏的事迹,同自己前襟上的鮮紅血迹混雜在了一起。
那顔色就如同自己的心緒一般渾濁不堪。
“朕不應該怪他們。”
“生老病死,新舊更替本就是天地規律,誰能勉強?”
“何況瑾兒監國也是朕所默許的。”
“他們也是爲了自家的傳承,爲了後代延續,這本無可厚非。”
李延年不斷纾解着自己的情緒,雖然是這樣想的,但他仍然覺得有一口火焰在自己的心口間緩緩燃燒着,這火不烈,是文火,它一點點的炙烤着,焚燒着,
讓他想要瘋狂咆哮似乎又沒有到那個程度,但想要無視它,那也是萬萬做不到的。
李延年出神了半天,最後将視線投射到了矮小方士遺骸所掉落的位置上。
“植太子心,換太子血。”
呵!
當真妄言。
以朕之能爲,這世間根本沒有人的心髒能夠同朕匹配,他們不配。
但這八個大字仍然在他的腦海中不斷閃爍着。
“絕陰羅。”
“臣在!”
猶豫了半響,李延年最終還是開口道:
“将此秘術流傳出去吧。”
“諾!”
搖曳的燭火中,偌大的宮殿内仿佛有無數道黑影在緩緩蠕動着。
‘希望你們不要讓朕失望啊!’
‘也不要給朕機會······’
李延年喃喃自語。
······
随着秘法的流傳,整座都城内的氣氛驟然一變。
太子怕了。
不僅僅是他,那些大臣們更加不堪。
朝堂之上再也沒有前些時日裏的暢所欲言,金碧輝煌的大殿仿佛靈堂般一片死寂。
“諸位臣工可有本要奏?”
“右相?”
在太子期盼的目光中,威嚴的右相搖了搖頭:“臣以将奏本交予絕陰羅大人了!”
太子心頭一陣惶恐和憤怒。
多少年了,到底多少年了,這沉重駭人的陰影爲何還不消散。
明明它就要消逝了,爲何還要再次籠罩整個都城?
爲什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