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鴉雀無聲的死寂，而是“可以明顯察覺到呼吸和心跳的紊亂，空氣裏漂浮着瑣碎的嘈雜和喧嚣，心緒洶湧，每個人沉浸在自己的大腦風暴裏，暫時沒有時間和他人展開讨論，也不确定自己是否整理清楚思緒，隻是在交換眼神”的那種安靜。
暗潮，洶湧；卻始終沒有動作。
然後。
有人壓低聲音，小心翼翼地在寂靜裏擠出話語。
“耶稣基督，這就結束了？”
“在他看來，這是唯一選擇。”
“可是……”
“可是，我們總是期待着自己能夠像超級英雄一樣拯救世界，現實生活卻往往一步步把自己陷入絕境。”
“也許，他沒有必要……”
“但他認爲這是必要的。”
窸窸窣窣地，壓低聲音議論，腦海裏的風暴不經意間洩漏些許，将放映廳沉悶的空氣快速攪動。
一旦開始，就再也停不下來。
順着聲音望過去，在放映廳逐漸明亮的光線裏能夠看到熟悉的側臉，赫然是——
安森和希斯。
顯然，希斯并不滿意，屏住一口氣愣愣地坐在原地，左右看看規規矩矩端坐的觀衆，終究還是把話語吞咽下去，仰頭望天，郁悶地吐出一口濁氣。
那模樣，着實太好笑了，令人忍俊不禁。
一旁，瑞秋輕歎一口氣，側臉流露出些許黯然。
“也許，這恰恰是命運最無奈的地方，他困住了自己，似乎不論如何解決，也還是沒有辦法找到答案。”
“所以，你也認爲，如此一來，最後所有人都能夠得到幸福嗎？”
瑞秋看向安森——
這句話，又是什麽意思？
周圍一小圈觀衆齊刷刷轉頭望過去，共同矚目。
安森果斷地搖搖頭，“不。”
赫。
周圍一片驚呼。
這讓安森環顧四周，“嘿，電影結束了，今天沒有映後交流，所以，如果準備回家的話，現在可以離開了。”
那趕客的姿态，讓周圍的觀衆發出一片低低的笑聲。
“那你呢？”有觀衆大膽地詢問道。
安森輕輕聳肩，“這也是我第一次觀看電影的完整版，我現在有很多想法和疑惑，迫切需要交流一下。”
尼古拉斯眼睛一亮：賓果！
現在他終于知道，這一幕爲什麽如此熟悉親近了——
電影節！
從首映式的登場到沒有紅地毯的自由模式再到映後自由交流，完完全全就是影迷版的電影節模式。
看來，安森應該非常喜歡今年的戛納電影節之旅，不是因爲金棕榈，而是因爲影迷交流對話的那些時光。
所以，安森幹脆把電影節模式搬到今晚的威爾榭劇院。
妙！
妙不可言！
看看眼前就知道了，周圍觀衆紛紛一片驚歎騷動，一個兩個不是狂熱粉絲模式，而是切入影迷模式。
正好，“蝴蝶效應”這樣一部引爆大腦風暴的電影，需要的就是這樣的時刻，不是媒體的追捧和影評人的贊譽，而是每個人從自己的視角展開碰撞。
讓電影回歸觀衆。
安森抛出的炸彈激起層層漣漪之後，他沒有繼續多說什麽，而是轉身看向瑞秋，回到剛剛的話題。
“在我看來，結局，定格在安德莉亞躺在病床之上的時刻，一切就結束了。後面的畫面全部都是埃文自己的幻想，他相信着，自己的消失能夠成全所有人的幸福，但這隻是他一廂情願的想法。”
不等瑞秋開口，希斯馬上追問，“可是，爲什麽呢？”
安森，“傑森。”
什麽？
誰？
哇？
旁邊窸窸窣窣的聲音根本停不下來，簡直熱鬧得不行。
然而，尼古拉斯喜歡這樣的氛圍，和首映式不同。
其實，映後對話，随處可見，但還是有區别的。
電影節的映後交談，允許主創團隊和觀衆味道電影展開深入對話，映後的質量往往取決于觀衆的素質以及主創團隊的藝術素養。
首映式的映後交談，這是電影公司宣傳電影的場合，映後對話往往就是圍繞幕後花絮或者宣傳模版展開，基本就是商業互吹。
眼前，新線影業果然膽大包天，居然延續今晚首映式自由開放的風格，徹底打開映後對談的限制。
而且，不是觀衆和主創團隊的對話，主創團隊也以觀衆的身份融入現場，平起平坐地展開交談。
整個氛圍，截然不同，輕松惬意之間彌漫着一種歡快雀躍。
沒有工作的壓力、沒有社交的考驗、也沒有營銷的任務。
讓電影回歸電影。
看似簡單的動作卻返璞歸真，把主動權交給觀衆。
不僅勇敢，而且自信。
僅僅是這一份姿态，“蝴蝶效應”劇組就已經赢了。
更何況，不要忘記了，威爾榭劇院的觀衆容量是中國劇院的兩倍，如果扣除電影公司邀請的特别嘉賓們，比如記者、制片人、影評人以及贊助商等等，那麽威爾榭劇院的真正電影觀衆可能是中國劇院的三倍到四倍。
那麽，新線影業的舉動也就意味着，完全把口碑交給觀衆。
明天的市場反應，值得期待。
有趣，這真是太有趣了。
但尼古拉斯現在沒有時間思考這些營銷發行策略，他的注意力也完全被安森抓住。
那裏，安森沒有停頓。
“電影曾經兩次強調，安德莉亞在此之前不幸流産三次，埃文則相當于第四次，這說明了什麽？”
“而傑森呢？”
“此前的三次，傑森始終對安德莉亞不離不棄，那爲什麽在第四次之後，傑森卻再也無法忍受這一切了？”
“在我們看到的結局裏，安德莉亞和傑森分手，而後和另外一個陌生人結婚，擁有一個健康的‘奇迹寶寶’。”
“這不合理。”
所以，安森認爲大屏幕上顯示出來的幸福完美大結局，隻是埃文自己一廂情願的幻想罷了。
瑞秋一下抓住重點，“赫”，她倒吸一口涼氣滿臉錯愕地看向安森，“傑森在精神病院的時候曾經試圖殺死埃文，就是爲了拯救安德莉亞。”
第一，這說明傑森深深愛着安德莉亞。
第二，這還說明——
希斯也跟上了節奏，“你的意思是，傑森一直通過照片回到過去，之後走火入魔到精神失常，他是爲了拯救安德莉亞？”
“和埃文爲了拯救凱勒一樣？”
“而傑森每次都失敗了……”
希斯的大腦直接當機，沒有把話繼續往下說完。
周圍一片錯愕，然後有人充滿遲疑、不可思議地說道，“你的意思是，此前安德莉亞的三次流産都是埃文結束自己的生命嗎？”
話語才出來，現場窸窸窣窣一片驚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