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我正在努力,堅持做自己。”
壓低聲音,小小地自我吐槽一句,然後輕輕聳肩,長長地吐出一口氣,眉宇和表情徐徐舒展開來。
安森依舊是那個安森,但活靈活現的微表情牢牢抓住視線,這是一個瑞茜從來不曾看到過的安森。
人,總是主觀的——
一直以來,瑞茜認爲她的努力始終不曾被看見,她兢兢業業腳踏實地地準備角色,卻總是被忽略被抹黑被批判,用一個“金發女郎”的詞彙輕描淡寫地抹殺她的全部付出,最後還是依靠顔值赢得矚目。
旁人常常站着說話不腰疼,“有顔值,爲什麽還要靠實力”?
問題在于,如果什麽都沒有就隻剩下顔值,又能夠堅持多久呢?這具皮囊底下的靈魂又應該怎麽辦?
而現在,瑞茜也正在用相同的待遇看待安森。
意識到這一點,瑞茜微微有些窘迫,視線閃躲。
安森卻仿佛沒有察覺一般,自然而然地填補瑞茜留下的沉默空缺,“今年早些時候,我和一群朋友前往歐洲街頭演出。”
“那時候我就意識到了,背着吉他踏上旅途,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生活始終在奔波,就更加如此。”
“但現在,那些經曆能夠幫上忙,着實是一個驚喜。”
“我從上半年經曆學習到的一個重點就是,不要害羞。”
“我們總是擔心别人的目光,下意識地因爲别人的想法而捆綁住自己的手腳;但事實上,其實我們沒有那麽重要,别人可能根本沒有注意到,即使注意到了,他們也隻是過客而已,和我們的生活沒有什麽關系。”
“所以,盡管我現在看起來就像一個瘋子,但我并不介意。”
瑞茜略顯愕然——
在安森的話語裏,八月三十一日樂隊的經曆居然如此輕描淡寫地一筆帶過?
不知道的人,可能還真心以爲安森在歐洲街頭随随便便表演了幾場;但是,誰還不知道八月三十一日樂隊呢?
看着安森的滿臉真誠,瑞茜沒有控制住自己,嘴角輕輕上揚起來。
安森注意到了,于是他沒有繼續把話題留在自己身上,看向瑞茜,“我聽說了,你前往拜訪了卡特一家。”
盡管瑞茜和劇組的合作依舊在談判階段,但事實上,瑞茜一直非常積極主動,展現出濃厚的興趣。
在閱讀劇本過後,瑞茜通過自己的經紀人聯系上瓊-卡特的孩子們,并且和他們坐下來認真讨論了一番瓊-卡特,希望能夠從瓊-卡特最親密的家人身上尋找到一些表演的靈感。
和其他傳記電影最大的一點區别在于,“與歌同行”是兩位當事人積極推動的,劇本創作也主要來自于約翰尼-卡什自己的回憶錄,所以電影劇組得到兩位當事人家族的全面配合。
聽說,瑞茜和卡特一家度過一段美好時光。
安森的話語,不是探究更不是質疑,而是一種對話一種交流,瑞茜自然而然地進入狀态。
“不,不是卡特一家。準确來說,應該是瓊的孩子們,她的三段婚姻分别有三個孩子,全部都是音樂人。”
“非常非常遺憾,蘿西上周去世了,一起交通意外事故,我不确定現在這個時候前往拜訪他們是否合适,但他們依舊熱情地歡迎我的到來。”
“特别是約翰——約翰是瓊和約翰尼的兒子,他說,他們今年已經遭受太多太多打擊,迫切需要一些事情轉換心情,也許這部電影終于能夠成行,就是祭奠父母的最好禮物。”
四月,瓊-卡特。
九月,約翰尼-卡什。
十月,瓊-卡特第二段婚姻的女兒。
正如約翰-卡特-卡什(John-Carter-Cash)所說,對于他們一家來說,今年的糟糕消息已經夠多了。
安森也略顯唏噓,盡管他沒有見過上面三個人的任何一位,完全就是陌生人,但此時還是難免輕歎一口氣,“我們永遠都不知道意外和明天,誰先到來,所以,我們唯一能夠抓住的,就是當下這一瞬間,對吧?”
瑞茜微微一愣,又多看了安森一眼。
顯然,今天安森帶來的驚喜已經夠多。
安森注意到瑞茜的視線,舉起雙手作出投降的動作,“抱歉,打斷你了。所以,你們分享了一些回憶?”
瑞茜也連忙收拾思緒,“對,分享一些生活習慣一些處世風格一些外人可能注意不到的細節。”
“他們還提到了一件事,哈。”瑞茜輕笑出聲,“他們認爲,我應該在上半身裏塞一些添加物。”
一邊說着,瑞茜一邊擡起雙手在胸前比劃了一下。
慢了半拍,瑞茜才意識到,在陌生人面前讨論這件事,似乎不太合适;更何況,他們剛剛還在惡言相向。
等等,他們有過劍拔弩張的對峙嗎?爲什麽現在一點都想不起來呢?
而且……
瑞茜略顯窘迫。
她和瓊-卡特的孩子們碰見,最後研究出來的重點是,上半身的尺寸應該在大一些——
依舊是外表,外在的膚淺的直白的一個顯性特征。
而安森呢?
跳過簡單表面的外型研究,從音樂入手,真正意義上地了解人物的靈魂和深度,甚至試圖把握時代的氛圍和脈絡,尋找人物狀态背後的根源,窺見人物在時代背景下的處境和位置。
她的努力、她的研究、她的驕傲,在安森面前全部黯然失色。
結果,她還興沖沖地跑過來譴責安森是一個花瓶,花瓶和花瓶的合作可能導緻觀衆以及影評人分散注意力?
站在安森面前,瑞茜前所未有地感受到自己的渺小。
笑容,緩緩地在嘴邊僵硬起來,眼神略顯閃躲。
然而,安森沒有。
安森依舊落落大方地看向瑞茜,“就好像化妝造型一樣,隻有當外型進入狀态的時候,表演才能夠進入狀态。”
“妮可-基德曼在‘時時刻刻’裏的假鼻子就是這樣,對吧?”
瑞茜懵懵懂懂地點點頭,那些不安那些窘迫那些失落,悄無聲息地散開,心情又重新明亮了起來。
“對。”瑞茜點點頭,“我也是這樣認爲的。盡管這是小細節,但對于演員進入角色有着重要的幫助。”
“所以,結束碰面之後,我回來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到我的造型師,和她細細研究了一下瓊-卡特年輕時候的造型,她的着裝風格和生活習慣。”
“你相信嗎?在瓊的很多造型裏,盡管她不會刻意隐藏,但她同時也沒有刻意展示。我想,她可能對于以前秀場文化不太感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