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過安靜,反而不正常。
“……哦,安森。”
剛剛進來的物理治療師一眼看到眼前的景象,隻要眼睛沒有問題,就能夠察覺空氣裏漂浮的微妙。
然而,一個刹車不及,話語還是脫口而出。
安森轉頭過來,故作鎮定。
物理治療師稍稍猶豫一下,“需要我離開嗎,我可以等會再進來?”
哪壺不開提哪壺!
安森嗓子有些癢,但還是站穩腳跟,“你現在離開的話,沒事也變成有事了,我不确定這算不算幫忙。”
“所以,我覺得你還是留下來比較好。正好,我的時間已經結束,我們應該離開了。”
一句小小的打趣,成功化解危機,微妙的氣氛重新輕松起來。
那位物理治療師微微一愣:難道是自己渴望脫單,所以看到處處都是桃花開?其實安森和安妮什麽事情都沒有。
安森已經找回鎮定,信手拈來地,不經意間,又忽悠瘸了一個。
安森轉頭看向安妮,“我準備去買一杯咖啡,你也要嗎?還是說,你現在不能攝入太多咖啡因?”
一切,完美。
安妮還是略顯拘謹羞澀,不敢直視那位物理治療師的眼睛,清了清嗓子,“橙汁?醫院裏可以選擇橙汁嗎?”
“拜托,醫院就隻有橙汁,好嗎?我現在已經厭倦橙汁了。”
安森在前面絮絮叨叨,安妮在後面亦步亦趨,兩個人一前一後離開理療室。
留在屋子裏的兩個人面面相觑,終于有人打破沉默,“所以,剛剛到底是有事,還是沒事?”
而外面,安森和安妮的腳步漸漸加快。
他們沒有忘記這裏是醫院,不能奔跑不能喧嘩,還有其他病人正在休息,所以兩個人踮起腳尖輕盈而快速地競走着,盡可能壓低聲音。
一直到離開病房區域,一溜煙拐進樓梯間裏,這才一路小跑起來,撞開門,沖出建築,重新來到戶外草坪上,腳步再也控制不住,一路狂奔,越跑越快,笑聲沖出喉嚨,最後演變爲一種簡單而純粹的快樂。
一切,如同回到童年。
沒有理由,就隻是奔跑;不需要理由,卻足夠快樂。
幸福,曾經就是那麽簡單。
跑着跑着,一直到胸口感受不到氧氣、一直到肺部洶湧着灼熱、一直到身體開始疲倦,這才停下來。
看着小夥伴,也沒有任何理由,就放肆地大笑起來,好像剛剛經曆全世界最好笑最荒唐最驚險的時刻一樣。
也許,冷靜下來,回過神來,就會意識到自己的愚蠢和傻氣,但恰恰是這樣的時刻,讓人們願意相信,生活依舊擁有無限可能。
偶爾,一點點傻氣,其實也挺好。
呼哧,呼哧。
安妮喘着粗氣,雙手支撐膝蓋,看着眼前的安森,笑容綻放、眼睛明亮,渾身上下散發出一股陽光的氣息,僅僅隻是站在那裏,就讓人挪不開目光。
她知道最近一段時間,安森的世界也在天翻地覆。
外面的世界,一片喧嚣一團混亂,索尼哥倫比亞也好、狗仔也罷,他們的存在隻是在添亂而已,如同水蛭般,等待把安森身上的利益全部吸收幹淨之後,毫不猶豫地抛棄安森,尋找下一個目标。
然而,這不是全部,内部的世界也同樣全面失序。
安森的背傷,遠遠比表面看起來更加嚴重更加困難;但安森卻必須和時間賽跑,傷勢痊愈已經是一項挑戰,安森還需要更進一步,恢複敏捷恢複能力,返回劇組之後,還要繼續飛檐走壁才行。
而且,還要再次面臨威亞的考驗。
當然,總是還有替身演員這個選項,沒有必要全部自己親自上陣,更沒有必要以身犯險。
但事情沒有那麽簡單。
現在索尼哥倫比亞虎視眈眈在側,他們沒有放松警惕,甚至可能還在準備随時反擊,全面翻盤。
一個假設,安森因爲“傷勢”而拒絕親自上陣完成動作戲,索尼哥倫比亞必須給予支持他們也不會拒絕。
但背地裏,他們可以扮演受害者,假裝無辜無助,明裏暗裏表示,安森就是用這一套方案勒索威脅索尼哥倫比亞,把索尼哥倫比亞丢到車輪底下公開處刑,争取權益之後,顯露出大牌的真面目。
一點,一點,索尼哥倫比亞隻要持續委曲求全,他們就能夠把制片人、導演以及電影公司高層拉到自己的陣線上,甚至徹底颠覆目前爲止的輿論。
屆時,也許安森依舊不會缺少電影項目的邀請,他在好萊塢的人脈關系經營難度卻會變得非常非常困難,尤其是那些名聲,一旦形成刻闆印象就難以扭轉了——
對實力演員來說,不管如何總是有實力開道的,金-凱瑞就是如此;但對花瓶來說,則是另外一個故事。
正是因爲如此,安森的複健格外專注也更加努力。
表面看起來,安森輕松寫意,完完全全拿捏住了索尼哥倫比亞,毫無疑問地成爲整個新聞事件的最大赢家。
但事實上,安森卻是如履薄冰。
通往巅峰的道路一貫如此,荊棘和坎坷無處不下,稍稍不注意可能就要粉身碎骨;到時候根本沒有人會記得安森的存在。
過去這二十天時間裏,在記者和群衆們看不到的地方,安森付出多少汗水和艱辛,又有多少個晚上輾轉反側疼痛難眠,最後終于戰勝病痛重新掌控自己的身體,無人知曉。
包括安妮也隻是看到冰山一角而已。
此時此刻,再次看到安森那個明亮而燦爛的笑容。
安妮才終于明白,爲什麽安森的眉宇之間總是在明亮之中隐藏着一絲滄桑和陰郁,宛若一本鴻篇巨著,她隻想靜下心來,細細地認真地閱讀下去。
然後,安妮揚聲喊道,“你準備什麽時候返回劇組?”
安森肆意地笑着,“在你看來,我也已經完全恢複了,對吧?”
安妮心髒一緊,難道……還沒有?
安森擺擺手,“不,就隻是盧卡,你知道這些哥哥們的,總是想太多,他依舊把我當孩子看待,威脅醫生,要求醫生讓我繼續複健繼續休養一段時間,他才不在乎什麽電影拍攝什麽演員工作呗。”
安妮會心一笑,“是,我理解。”
安森,“後天,後天我就準備返回片場。本來我還希望前天回去的,比預定的時間提前幾天回去,讓所有人大吃一驚,都怪盧卡。”
安妮也跟着暢快大大笑起來,“那你剛剛在理療室裏還耍無賴?”
安森瞪圓眼睛,“你不是說你什麽都沒有看見嗎?沒有想到,你居然是這樣的安妮,真的太失望了。”
看着搖頭晃腦長籲短歎的安森,安妮的心情也跟着明亮起來——
長大,漫長而痛苦,但他們終究能夠堅持下去的,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