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裏斯滕、詹姆斯、阿爾弗雷德等等,包括特技演員以及專業替身,一個不落地坐在醫院走道裏,誰都沒有說話,在沉默和壓抑之中漸漸窒息。
病房門口傳來動靜,詹姆斯第一個快速站立起來。
“安森……”詢問的話語卡在喉嚨裏,卻不知道應該如何表達才好,話語又全部悄無聲息地被吞咽下去,詹姆斯愣愣地看着盧卡斯,用眼神發出詢問。
不止詹姆斯而已。
盧卡斯掃視了一圈,“安森醒了。情況好于預期,暫時沒有大礙。”
噗通。
阿爾弗雷德膝蓋一軟,跌坐下來,雙手捂住臉頰,用力搓了搓,一直到此時才終于能夠重新呼吸。
克裏斯滕轉身面對牆面,掩飾自己的情緒洶湧,但微微聳動的肩膀依舊洩漏了她此時此刻的脆弱。
詹姆斯往前一步,“我們什麽時候能夠探望他呢?”
“不是現在。”盧卡斯如同冷面閻羅一般拒絕了詹姆斯。
沒有理會滿臉懊惱和煩躁的詹姆斯,盧卡斯徑直走向坐在一旁的山姆,山姆表面看不出什麽情緒,但眉眼之間的焦慮和擔憂卻正在漸漸蠶食他的理智,以至于略顯恍惚,盧卡斯不得不把山姆飄遊在外的思緒拉回來。
“山姆,安森希望和你談談。”
山姆擡起頭來,略顯茫然。
“但醫生說,安森現在還是需要休息,給予身體自我修複的時間,所以時間不能太久,最多五分鍾。”
終于,山姆回過神來,輕輕颌首,點點頭表示自己明白。
詹姆斯不敢相信,“嘿,安森的哥哥,我才是安森最好的朋友,爲什麽現在導演能夠進去探病,我卻不行,你這是什麽标準?”
“安森哥哥的标準。”盧卡斯一字一句地往外吐冰塊。
詹姆斯一窒,居然無法反駁。
盧卡斯沒有理會詹姆斯,徑直往前。
才走了幾步,盧卡斯的腳步微微一頓,他注意到了——
肖恩-格拉漢姆,那個威亞師傅。
此時,他的雙手纏繞繃帶,即使如此也依舊能夠看出來手掌有些浮腫,整個手掌的尺寸和小臂不搭,他的傷勢也不輕松,接下來一段時間應該無法工作。
腳步,僅僅隻是微微一頓,盧卡斯終究沒有停留,繼續往前邁開腳步。
肖恩低垂着腦袋,陷入深深的自責和愧疚之中,不管其他事情如何如何,但真正松開雙手的那個人是他,他需要爲眼前的情況負責。
然而問題在于,他應該如何負責?他能夠怎麽負責?
那種痛苦,在胃裏翻滾。
他想吐,卻吐不出來。
肖恩注意到眼前盧卡斯的腳步,卻不敢擡頭直視,眼睜睜地看着腳步微微一頓,然後繼續前行。
肖恩緩緩閉上眼睛,在地獄裏煎熬。
……
“到底發生了什麽?”
這是人群裏窸窸窣窣交頭接耳讨論最多的一個問題。
然而,沒有答案。
得到消息之後,第一時間趕到西奈山醫院的記者們全部被阻攔在外,他們現在唯一能夠确定的就是——
出事了。安森被擡着進入救護車,目前情況不明。
這就是全部了。
信息不完整,局勢不明朗,劇組封鎖一切消息,隻是留下無數猜測,種種可怕的想法層出不窮,各式各樣的推測滿天飛,卻沒有人能夠給予确認。
空氣裏彌漫着一股躁動。
哈利-佩西也在人群裏,悄無聲息地隐藏自己的身形。
緊張。焦慮。刺激。亢奮。慌亂。
難以想象,一時之間如此不同的情緒全部交織在一起,全面井噴的腎上腺素簡直就是在開派對。
事故發生後,哈利的第一反應就是,逃。
這也是唯一反應。
他簡直不敢相信,事情居然這樣發生了,以一種荒謬的方式,亂糟糟的恐懼和擔憂在腦海裏爆炸,那些糟糕透頂的極端想法塞滿腦袋,停不下來。
他不斷說服自己,安森沒事安森沒事安森沒事。
然而,噩耗還是傳來—-
救護車出動。
一個個消息全面洶湧而至,拖拽着哈利進入黑暗。
然後,哈利不斷說服自己:
這是一個意外,沒有人希望發生的意外,包括他自己在内;而電影拍攝現場就是會出現各種意外。
事實上,不要說拍攝電影了,現實生活裏也有無數意外,生命就是又一個個意外組成,美好的意外糟糕的意外、期待的意外不受歡迎的意外等等。
再然後,哈利忽然意識到:
也許這是他和安森交鋒裏,第一次可能也是唯一一次占上風。
一直以來,站在安森面前,就如同老鼠看到貓一般,他試圖逃跑試圖反抗,卻總是被安森玩弄于股掌之間,次次狼狽,以至于他都産生心理陰影了。
但現在?
安森可能躺在病床之上一動不動,無法展開反擊。
哈利知道這種想法很邪惡,但惡魔依舊拉拽着他遁入黑暗,想法開始在腦海裏發酵,再也停不下來。
也許,安森的确受傷了,但遠遠沒有想象中那麽嚴重,眼前這一切封鎖消息隻是一場秀,一場炒作宣傳的表演秀,目的就在于充分利用這樣的傷勢博眼球。
這很荒唐,但也很現實——
在好萊塢,一切皆有可能,生老病死都可以成爲一個表演舞台,娛樂至死的精神早就已經深入骨髓。
如果是安森的話,哈利認爲可能性更是持續飙升。
畢竟,這位年輕人一手策劃了“驚喜快閃活動”,又一手策劃了戛納電影節的形象改造,還有什麽是不可能的呢?
想到這裏,哈利就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亢奮和激動。
他需要前往醫院,就如同連環殺手回到自己的犯罪現場一樣,恐懼和亢奮交織在一起,混雜着被發現被識破的警惕以及欣賞眼前這片混亂的雀躍,宛若上帝一般,高高在上地俯視自己造就的成果。
一切,如同TMZ一樣——
他們揭開他人的傷疤,他們爆料他人的秘密,他們消費他人的痛苦,以照相機鏡頭作爲武器吹響娛樂至死的号角,最後成爲名利場黑暗角落裏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也許,有人會說,這是扭曲的邪惡的猙獰的令人作嘔的。
但哈利知道,即使這樣說,人們依舊控制不住自己的欲望,依舊被八卦吸引、依舊因爲爆料而亢奮、依舊期待着狗血和張力。不要忘記了,正是因爲有需求有市場,這才滋生了無止盡的黑暗與罪惡。
哈利相信,一切爆料出來的時候,人們會瘋狂的,一邊痛罵一邊關注,一邊圍剿一邊讨論。
沒有人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