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西夫正在提醒自己,避免思考,任何的思考都沒有必要,笨蛋思考的話上帝都要發笑,所以他隻是需要專注呼吸,完成自己職業生涯最重要的一場戲,就和過去十五年數不勝數有台詞沒有台詞的戲份一樣。
扮演他的角色,完成他的工作。
也許,這部電影的主角是安森-伍德,但這場戲的主角是他,阿西夫-曼德維。
更準确一點來說,阿茲奇先生,彼得-帕克的老闆。
“呼吸。”
阿西夫重重握緊拳頭。
然後,睜開眼睛,他知道自己準備好了。
一旁,安森始終保持耐心,站在合作演員的位置上等待着,一直到他能夠感受到阿西夫身上散發出來一種截然不同的氣場,如同鋼鐵俠裝備盔甲一般,眼神和表情都不一樣,他知道阿西夫準備好了。
于是,安森邁開腳步,重新回到這一場戲的起始位置,示意自己準備完畢。
這一場戲,不難,至少對安森來說沒有什麽難度,真正困難的部分都在阿西夫身上,阿西夫的緊張和焦慮是完全正常的,但安森表演節奏也被打亂,稍稍冷靜下來調整一番。
耳邊傳來聲音——
第七次嘗試。
安森這才意識到,他們已經NG了六次,也許第七次能夠成爲幸運的一次。
“開拍!”
睜開眼睛,安森雙手放在摩托車把手上,但摩托車的輪胎沒有着陸,而是安置在兩個固定器上面,固定器則安置在一個木闆平台上,下面四個角落都有輪子,如同滑闆一般,後面有人在推動。
如此一來,保證安森在“開車”的時候能夠專注表演;如果有特寫鏡頭需求的話,木闆平台上摩托車正前方正好能夠安置攝像機,确保拍攝能夠順利進行。
不過,這一次攝像機鏡頭沒有對準安森,而是對準正對面的阿西夫,現在安森就準備走向阿西夫,一直到阿西夫面前,再進入鏡頭畫面。
“帕克。”
“帕克!”
“停車!不不不,不,停車!”
阿茲奇先生站在披薩店門口,舉起雙手制止彼得-帕克,但顯然,彼得的思緒現在在另外一個時空,完全沒有注意到前方的活人,眼看着就要撞上去。
“停!”
阿茲奇先生大喊一聲,終于把彼得從外太空拉回來,後者一個緊急刹車,驚險地在阿茲奇先生面前停下來,然而阿茲奇先生依舊手忙腳亂狼狽不堪地閃避開來拯救自己的生命,雙手放在彼得摩托車的把手上,試圖作出一個阻擋。
略顯滑稽。
不管如何,終究還是避免了一場災難。
稍稍驚魂未定,卻沒有想到,阿茲奇先生的視線始終在彼得身上,渾然沒有顧忌自己狼狽而尴尬的姿勢。
“帕克!你遲到了!夥計,總是遲到,一直遲到,遲到先生!哈?”
噼裏啪啦地,怒火宣洩而下,聲音還在持續擡高。
彼得試圖控制住摩托車,就好像控制脫缰野馬一般,滿臉慌張,“抱歉,阿茲奇先生,那裏有一件……幹擾事件。”
低頭一看,上衣口袋裏的蜘蛛俠面具差點就要暴露,彼得連忙把面具頭套塞好。
阿茲奇先生卻沒有時間注意這些細節,滿嘴牢騷,“幹擾幹擾,反正你總是有各種‘幹擾’。”他看都沒有看彼得一眼,“拜托,二十一分鍾前有人叫了披薩。”一邊嚷嚷着一邊進入店鋪。
“卡!”
山姆的聲音傳來,中斷了拍攝。
空氣,微微僵硬,整個片場全部屏住呼吸,視線朝着山姆彙集而去,阿西夫更是全身僵硬地站在原地。
然後,山姆大手一揮,“沒問題。”
刹那間,劇組裏工作人員們紛紛拍手叫好,又是歡呼又是口哨,熱鬧非凡,仿佛劇組終于殺青了一般。
阿西夫緊繃的神經終于松懈下來,轉身看到劇組的歡呼,越發窘迫起來——
剛剛就是如此簡單的一場戲,兩句台詞而已,但他的腦袋一片空白,一句“幹擾”,怎麽發音怎麽不對,舌頭打結、大腦當機,如同輸入法故障的機器人,一直卡殼。
更糟糕的是,攝像機暫停的時候,他的大腦又恢複正常,台詞一切順暢;但攝像機開始運轉的時候又是一場災難——
周而複始。
不要說導演和其他工作人員了,就連阿西夫都受不了自己。
一直到現在,終于!
“蜘蛛俠2”開機的第一場戲,終于結束,不是那麽順利,但還好沒有陷入更糟糕的泥沼,在整個劇組腦袋全部爆炸之前,完成了拍攝。
“嘿,幹得漂亮。”安森豎起大拇指。
阿西夫窘迫得不行,尴尬得撓了撓頭,盡管安森的年齡已經是兒子輩的,但他在片場卻需要安森的幫忙。
安森注意到了,又補充了一句,“讓我們繼續,如何?”
阿西夫連連點頭,“我現在感覺很好,導演,我沒有問題的。”
其實,這一場戲不止如此,還有前因後果:
他們需要拍攝彼得騎着摩托車過來的鏡頭、摩托車差點就要撞上阿茲奇先生的鏡頭、彼得慌慌張張從摩托車下來試圖解釋自己的鏡頭等等等等。
一系列瑣碎的鏡頭有特寫有全景有搖臂,而且,摩托車即将撞車卻緊急刹車把整個後輪擡起來的特技鏡頭,需要專業摩托車特技人員完成拍攝。
且不說安森不具備這樣的技能,即使安森具備,爲了阿西夫的安全着想,最好也還是由專業人員上陣。
換而言之,這一場戲的拍攝可能就需要兩個小時,沒有那麽簡單。
等待全方位展現這場戲之後,接下來才是彼得和阿茲奇先生進入披薩店的鏡頭。
後面,這是整場戲的重點,同時也是劇情的部分,兩個人将展開一段長對話,阿西夫有一大段台詞。
而現在,安森察覺到阿西夫放松下來,進入一種表演狀态,也許,他們應該順着情緒的脈絡先拍攝後面的對話,然後再回頭拍攝前面這些瑣碎的分鏡頭,以及專業的特技鏡頭。
不過,決定權在導演那裏。
阿西夫看向山姆。
山姆略顯煩躁,整體來說,今天上午還是壓力爆表,整個人安靜不下來,一個挫折兩個挫折累積起來,哪怕不是特别糟糕的狀況也還是讓人沮喪。
但山姆沒有爆發出來,全部憋在心裏,轉頭看向安森,投去一個詢問的目光:他們應該相信阿西夫嗎?
阿西夫忐忑不安地看向安森。
安森給予山姆一個肯定的眼神。
山姆深呼吸一口氣,“先拍攝下一場。攝像機跟着安森進入披薩店,注意,貼近一點,跟随腳步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