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特裏斯-夏侯的聲音,通過話筒傳遍盧米埃爾大廳和新聞發布廳的角角落落,揭曉了終極懸念。
啪啪,啪啪啪。
掌聲,響起,視線窸窸窣窣地全部朝着貝特朗-布裏葉聚集而去,不管内心想法如何,此時此刻應該祝賀的還是必須祝賀,至少基本禮儀不能丢。
然而。
貝特朗一臉老神在在的表情,不緊不慢地站立起來,朝着另外一個方向展露笑容,并且送上掌聲——
格斯-範-桑特。
等等,誰?
大腦當機,一時半會居然沒有能夠轉過彎。
怎麽……怎麽回事?剛剛帕特裏斯宣布得獎結果是誰來着?
一個兩個,面面相觑。
尼古拉斯愣住了,大腦呆滞,短暫停止了轉動,但雙手依舊在鍵盤上忙碌着,把殘存的思緒全部記錄下來,一直到大腦輸出結束,手指才停下來。
一呆,尼古拉斯隐隐約約覺得事情好像不太對勁。
旁邊,傳來卡爾的聲音,“我剛剛……好像聽見帕特裏斯-夏侯說‘大象’了……應該……不會吧……難道……聽錯了……”
尼古拉斯打了一個激靈——
“大象”。
對,就是“大象”,沒有聽錯。
2003年戛納電影節金棕榈得主,不是“柯特萊特家族”,而是“大象”!
曆史!
他們确确實實正在見證曆史!
帕特裏斯-夏侯率領的評審團以一種堅定不移的姿态表現自己的藝術堅持,甯缺毋濫,拒絕濫竽充數。
和官方場刊無關,完完全全體現評審團自己的藝術見解,不喜歡就是不喜歡,多一個席位都不允許。
在這樣一屆充滿争議、作品平均質量遠遠低于預期令人大失所望的電影節裏,評審團從主競賽單元二十部作品裏僅僅挑選出四部作品分别嘉獎。
四部,就已經足夠,瓜分七個獎項。
頑固,任性,野蠻。
但同時,堅定,理智,尖銳。
肅然起敬!
帕特裏斯-夏侯以這樣一種方式一種姿态發出聲音,表達自己的藝術見解。
而且,最後也是最重要的一步,金棕榈頒發給“大象”,以完美姿态畫上句号,成爲此次藝術宣言的最佳注腳——
藝術,源于現實,并且高于現實。
“大象”看似簡單的僞紀錄片拍攝手法卻巧妙地經過呈現,以校園的普通一日作爲切片展現社會問題,整部電影沒有真正的讨論大象,卻能夠讓每一位觀衆真切地感受到大象的存在,沒有人能夠繼續假裝看不見。
粗粝,極簡,卻化繁爲簡,真正做到“于無聲之處聽驚雷”的效果。
當觀衆認爲格斯這個導演可有可無的時候,恰恰證明導演工作的成功,如同阿巴斯-基亞羅斯塔米(Abbas-Kiarostami)一樣,模糊現實和影像的界線,在戲劇和真實之間自由切換,展現電影的力量。
這一點,甚至比電影自身關于校園暴力的主題更加重要也更加動人。
在“心靈捕手”之後這些年,格斯一直在藝術電影領域裏潛心研究,個人風格更進一層的同時也更加融洽自如。
難怪蒂耶裏-福茂親自找到格斯和HBO,把“大象”帶到戛納。
當然,電影主題的震撼和沖擊更是令人久久難忘,和今年戛納其他的争議相比,這才是真正引發思考的。
轟,轟轟轟——
聽到了嗎?
那是無聲驚雷,同時也是第五十六屆戛納電影節的宣言。
哇哦。
心潮澎湃,熱血沸騰。
尼古拉斯一愣,大腦終于意識到發生了什麽。愣愣地看着卡爾,嘶吼甚至搶先一步就已經沖出身體。
啊啊啊。
下一秒,尼古拉斯聽到自己的喊聲狠狠撞擊耳膜,拉拽身體狠狠砸向地面,地心引力的洶湧喚醒現實。
“‘大象’,金棕榈!啊啊啊,啊啊啊!”
尼古拉斯徹底瘋了。
整個新聞發布廳都不能例外,完完全全瘋了——
和“柯特萊特家族”拿金棕榈來說,現在“大象”登頂金棕榈,簡直就是天大喜訊,一秒從地獄回到天堂。
啊啊啊,啊啊啊。
滾滾熱浪張牙舞爪地沖出電影宮,浩浩蕩蕩地宣洩而下。
剛剛離開新聞發布廳的記者們紛紛止步,一下就注意到身後建築傳來的震撼,整個世界都在顫抖。
地動山搖。
等等,這是怎麽回事?如果“柯特萊特家族”拿金棕榈,裏面百分之百不可能是如此反應,這是出現變數了?
心髒,猛地收縮起來。
難道……“柯特萊特家族”是煙霧彈?
往年,召回劇組卻顆粒無收全程作陪的情況,盡管不多,但也不是沒有。
如果帕特裏斯-夏侯率領的評審團真的隻召回四個劇組,吉爾斯-雅各布和蒂耶裏-福茂應該都很爲難;貝特朗-布裏葉這位法國導演正好留在戛納,應該不介意幫一個小忙,反正老爺子已經見過風風雨雨,不在乎那些虛名,整個晚上坐在那裏扮演誘餌也沒有問題——
正好,看看媒體驚慌失措的模樣。
如此這般,一切都有了解釋。
那麽,不是”柯特萊特家族”的話,是誰?
腳步,停頓下來,熙熙攘攘的消息就在滾滾熱浪之中漫天飛舞。
“大象”,金棕榈!
猛地,伊曼紐爾也轉頭看向身後的盧米埃爾大廳,即使隔着牆壁,也能夠清晰感受到裏面的癫狂。
歡呼。掌聲。尖叫。口哨。
浩浩蕩蕩地彌漫全場,正在撼動整個建築。
一片熱浪海洋。
格斯-範-桑特雲裏霧裏,完全不明白發生了什麽,“大象”不是已經得獎了嗎,最佳導演?這就已經足夠了,這一座獎杯帶來的喜悅和沖擊還沒有來得及消化,所以眼前這一幕又是怎麽回事?
“安森?”
格斯轉頭看向安森,然後就看到那張帥氣臉龐之上毫無保留地綻放一個燦爛的笑容,用盡全身力氣呼喊着。
“金棕榈,導演,金棕榈!”
格斯懵懵懂懂地點點頭,“哦,哦哦,所以呢?”
安森推着格斯,連續示意舞台方向,然後站在後面,爲格斯送上掌聲,用眼神鼓勵格斯上台領獎。
格斯稀裏糊塗地往前走了兩步,眼看着舞台就在前方,他卻停下腳步,去而複返,又轉身走了回來。
安森:???
下意識地,安森注意到格斯手裏剛剛最佳導演的獎杯,他連忙伸手接過來,幫忙格斯清空手裏的障礙,方便格斯接受更大的金棕榈獎杯。
不想,格斯卻招呼安森一起登台,一轉頭,就看到同樣滿臉問号完全不知道什麽情況的阿曆克斯和埃裏克——
兩個人都被吓壞了。
因爲全場嘉賓全部起立,熙熙攘攘地站立起來,盡管沒有聚光燈,但那些雀躍而亢奮的目光甚至比聚光燈、閃光燈更加閃耀更加灼熱,瞬間把他們吞噬,還沒有來得及反應,肌肉僵硬,如同木樁一般。
這,怎麽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