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爾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因爲戛納最後一天,沒有全新電影上映,就隻有閉幕式暨頒獎典禮而已。
過去這幾天,戛納已經習慣安森的存在,并不稀奇;但重點在于,人人都以爲安森應該已經離開戛納,畢竟——
頒獎典禮,不是誰都能夠參加的。
此前提過,歐洲三大電影節往往繁忙異常,一個劇組在電影節停留的時間也就是兩天最多三天而已,結束宣傳之後,劇組就會離開,包括柏林和威尼斯也是一樣。
如果劇組選擇留下,自娛自樂,可以嗎?
當然可以。除了二月的柏林太過寒冷之外,五月的戛納和九月的威尼斯都是度假好去處,完全可以留下。
但留下歸留下,卻和電影節官方沒有關系,隻是劇組個人行爲。就好像安森一樣。
等電影節結束,閉幕式暨頒獎典禮即将拉開帷幕之際,評審團們将前往電影節官方安排的酒店或者别墅展開讨論,評選出最後的獎項,在得獎名單之上的劇組将被電影節官方召回,重新回到電影節領獎。
正是因爲如此,電影節最後一天,機場是最熱鬧的,記者們全部熙熙攘攘地等候在機場,看看誰被召回了——
召回,就有獎項。90%的情況是如此,非常非常偶爾也出現過,召回之後顆粒無收的情況,這就有一點點尴尬了。
一般來說,歐洲三大電影節主競賽單元的獎項是相對固定的,一共七個獎杯。
前三名,金棕榈/金熊/金獅,評審團大獎,評審團獎。
然後,最佳男演員、最佳女演員、最佳導演、最佳劇本。
具體細節,可能因爲電影節不同年份的安排出現一些調整,但整體框架基本如此。
同時,三大電影節都一直在盡力避免一個獎項兩位得主的雙蛋黃情況,又或者是一部電影橫掃多個獎項的情況,盡管偶爾還是難以避免,但整體而言,每年召回的劇組都是七個,一個蘿蔔一個坑。
所以,三大電影節最後一天的情況就是這樣:
召回七個劇組之後,媒體記者全部開始排列組合,七個獎項對應七部作品,熙熙攘攘的讨論停不下來。
其中,有一部作品就将登頂最高獎項,承載所有榮耀所有光環。
從早到晚,讨論将貫穿整整一天。
想象一下,如果被召回了,經曆一整天的讨論和猜測,最後卻沒有得獎,滿腔希望和熱情全部落空?
又或者是,根本沒有被召回,依舊在城市逗留,然後一整天聽着其他電影參與獎項讨論卻和自己無關?
那是一種什麽滋味?
所以,可想而知,如果沒有被召回,劇組成員們往往最後一天就離開了,沒有必要留在現場煎熬一整天;不管是倒數第二天舉行首映的電影劇組,還是像安森這樣留在電影節欣賞作品的“無業遊民”,全部都會在最後一天離開。
但是,安森沒有。
難怪衆人看到安森的時候,一個兩個如同見鬼一般。
安森不僅沒有離開,而且還落落大方地出現在街頭,不止卡爾而已,衆人都被問号淹沒,眼珠子就要掉下來了。
卡爾的大腦運轉飛快,“等等,難道你被召回了?”
赫。
一句話,就成功讓周圍全部目光聚集過來。
這段時間,他們漸漸習慣安森的影迷身份,以至于忘記了,安森出演的“大象”也是主競賽單元一員。
安森啞然失笑,“如果我們真的被召回了,現在就不應該出現在咖啡屋,而應該前往秘密角落着裝打扮了吧?”
坦然,真誠,并且言之有理。
衆人流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不由紛紛點頭表示贊同。
但還是有人沒有忍住表示扼腕,“我倒希望你被召回,我認爲‘大象’值得獎項嘉獎。”
噗通。
一石激起千層浪。
刹那間,窸窸窣窣的讨論全面興起,先是讨論“大象”是否值得獎項,而後又開始讨論金棕榈應該花落誰家。
熱鬧得不行。
又是一個典型的戛納,每個人都堅持自己的意見,并且據理力争。
“安森,你怎麽看?”
刷刷刷。
短短一句話就讓喧鬧的咖啡屋瞬間安靜了下來,咖啡機運作的聲響一下凸顯出來,顯得格外吵鬧。
視線,再次落在安森身上,一個兩個以吃人的姿态死死盯着安森,空氣緊繃。
安森壓了壓右手,“放松,我又不是評審團主席,這件事不由我決定,你們沒有必要用食人族看大餐的眼神看着我。”
可惜,沒有人笑,但氣氛還是稍稍放松。
有人馬上追問,“那你的意見呢?你心目中的金棕榈是哪部作品?”
這次安森沒有再回避,“包括‘大象’,還是不包括?”
“不會吧,安森?沒有想到你居然是這樣的安森,伱也終究還是不可避免地想要選擇自己出演的作品嗎?”
安森滿臉坦然,“怎麽,不行嗎?”
呃,這……
因爲安森太過堂堂正正,以至于大家一時之間愣住了。
安森全然沒有覺得害羞或者拘謹,因爲自己出演了其中一部主競賽作品就選擇避嫌,正如他剛剛所說:
他又不是評審團成員,無法左右獎項的最後走向,所以他完全可以選擇自己喜歡的作品。
作爲演員,不見得就百分之百喜歡自己出演的作品,有時候,演員們可能憎恨自己出演的作品;但有時候,不管是否自己出演,喜歡就是喜歡。
“大象”,屬于後者,不是因爲營業,也不是因爲公關,純粹就是喜歡,安森喜歡格斯-範-桑特的這部作品。
所以,安森問心無愧。
擡頭迎向衆人的視線,安森繼續說道,“我個人的金棕榈是‘大象’;但如果排除‘大象’,我選擇‘遠方’。”
沒有再繼續遮遮掩掩,安森直接抛出了自己的選擇。
嗡嗡嗡。
衆人馬上回過神來,竊竊私語、交頭接耳地喧鬧起來,好像刹那間十萬隻蜜蜂洶湧進入咖啡屋一般。
下一秒就有人看向安森,“‘遠方’,錫蘭的那部?可是,爲什麽?”
“文學性。”安森直接給出答案,“不止是劇本的文學性,還有鏡頭的構圖和長鏡頭的調度呈現出來的文學性,我認爲錫蘭一直在思考生活環境對知識分子的影響,這部電影還是青澀,可以看得出來他依舊在探索,但我認爲他已經具備了大師氣象。”
“所以,你就是不喜歡‘狗鎮’,對吧?”
安森點頭,“對。”
着實太幹脆,以至于衆人控制不住集體哄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