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傑-艾伯特坐在角落的圓桌裏,靜靜地欣賞眼前這一幕,腦海裏正在構思自己的影評。
昨晚,一個晚上輾轉反側,他始終在回想“大象”這部電影。
本來,影評已經寫完,因爲羅傑知道,在戛納,每天都有每天的任務,不能拖延,一旦拖延就是多米諾骨牌效應,甚至可能毀掉後續全部日程,特别現在還是戛納的前半段。
但是,早晨起床之後,羅傑又把自己的影評閱讀一遍,昨晚看起來還勉強可以的文字現在看起來就如同一堆垃圾,不忍直視,盡管知道後果,他還是把文字全部删掉——
終究還是不滿意。
他已經有一段時間不曾遇到這樣一部作品了,激起腦海裏無數思緒無數想象。即使電影已經結束一段時間,激蕩的思緒還是無法平複,宛若黑洞一般。
他相信,“大象”值得一篇真正的評論。
上午,在前往電影宮觀看今天主競賽單元作品之前,羅傑坐在咖啡屋裏,希望能夠重新組織思緒。
他甚至已經做好錯過今天上午全部行程的心理準備了。
此時此刻,看着咖啡屋裏的沸騰景象,羅傑嘴角的笑容輕輕上揚起來:看來,他不是唯一一個大腦停不下來的。
不由地,羅傑有一些好奇:
安森爲什麽選擇這部作品?
有些演員,在職業生涯前期往往聽從經紀人的建議,根據經紀人的品味選擇作品,馬修-麥康納就是一個典型,所以他總是出演風流倜傥的帥哥,這幫助他快速脫穎而出,在激烈競争之中确立自己的标簽;但同時,這樣的标簽也成爲摘不掉的印記,如同枷鎖一般困住演員的潛在可能性。
有些演員,哪怕是在職業生涯前期缺少選擇的情況下,對于自己出演的作品也有想法,隻要不是在生存線上掙紮毫無選擇的困境裏,他們往往通過電影作品的挑選展現自己的才華和底蘊,證明自己作爲演員的思考,也許前期困難一些,但隻要得到機會,他們就會閃閃發光。
顯然,人人以爲安森是前者,但實際上,安森居然是後者。
所以,爲什麽是“大象”?
等等,專注電影,他現在需要專注在電影的評論上,不能胡思亂想;但重點就在于,這部電影就如同靈感炸彈一般,圍繞電影展開的思緒朝着無數方向無數可能延伸開去,遠遠沒有表面那麽簡單。
“……啊,你怎麽過來了?你不是說準備去裏維埃拉宮排隊嗎?”
“見鬼,别說了。裏維埃拉宮那裏就是五百個座位,但現在門口排隊的隊伍已經到沙灘上了,我順着隊伍一路往後面走,差點就要迷路了,也不知道繞了幾圈,反正我看,至少兩千人,根本排不上号。”
“呃,如此誇張嗎?那巴贊廳呢?”
“呵呵,内部媒體場,早就已經擠爆了。你相信嗎,‘視與聽’的影評人也被攔在外面,聽說提前兩個小時就在排隊了。”
“‘視與聽’?英國那個?……不可能!”
“事實就是如此,反正一個兩個全部瘋了,今天官方場刊出來,瘋得更厲害了。我覺得我可能看不上了。”
“所以,你準備放棄嗎?”
“爲什麽不行?那是格斯-範-桑特,又不是戈達爾,看不到就看不到。”
“呵呵,我相信你。問題在于,你相信不相信你自己?”
“……好吧,我再去十三号工作室看看,那裏距離遙遠,也許排隊還沒有那麽誇張,說不定可以擠進去。上帝,安森,都怪安森,在紅地毯引爆那麽多讨論做什麽,現在整個戛納都因爲他翻天覆地了,怎麽樣,你要一起嗎?”
“當然,過去試試運氣,我也好奇……”
叽叽喳喳,氣喘籲籲。
如同龍卷風一般闖入咖啡屋,又如同龍卷風一般揚長而去。
不管是憤怒煩躁,還是雀躍激動,每個靈魂都是如此鮮活如此明亮,那股能量由内而外地散發出來。
笑容,爬上羅傑的嘴角,這就是他喜歡電影節的原因,哪怕每年都是折磨加上折磨,卻還是樂此不疲地回來。
巴贊廳,也在電影宮主會場,三樓;裏維埃拉宮,電影宮斜對面;十三号工作室,則是一間電影院,和戛納官方合作,距離電影宮一千五百米,距離稍稍遠一些。
戛納電影節是這樣,一部電影在電影宮一樓盧米埃爾大廳首映,尤其是主競賽,現場可以容納兩千人,但遠遠無法滿足觀衆的需求;所以,次日就會舉行第一波重映,允許觀衆們觀看前一天的主競賽作品。
巴贊廳、裏維埃拉宮、十三号工作室,全部都是重映的主要放映場館。
然而,羅傑還是稍稍意外——
他預料到了,“大象”應該會引起一波熱議,重映毫無疑問會吸引諸多觀衆。
但如此程度的狂熱,還是令人震驚,萬萬沒有想到,“大象”居然成爲今年戛納電影節的第一個爆款?
可是,爲什麽呢?
因爲安森嗎?也許。畢竟,過去這幾天時間裏,安森的話題甚至蓋過電影,成爲戛納當仁不讓的唯一焦點。
這就是全部了嗎?不見得。前來戛納的觀衆們知道分辨,什麽是流量,什麽是正事,他們不會因爲安森在紅地毯制造話題而前往電影院;同時,場刊評分也沒有幫上忙。
在戛納,觀衆不會因爲場刊評分選擇電影,自己想看的電影,最後終究還是會看到,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觀點和标準;但場刊評分還是一個重要參考标準,有些想看電影可能就放棄了,有些想看電影依舊會看但可能優先級往後調整一些——
沒有辦法,戛納全程滿檔,每個人都需要合理安排自己的時間,沒有人能夠看完全部自己想看的電影,取舍是一門課題也是一門學問。
顯而易見的,場刊2.1的評分,給出一個信号:“大象”不值得。
結果呢?
今天的重映,不僅沒有熱度下沉,反而全面引爆,一票難求。
這不正常,甚至可以說是反常。
羅傑擡起頭,順着年輕人們離開的身影望出去,裏維埃拉宮門口等待進場的隊伍已經浩浩蕩蕩蔓延到沙灘上,九曲十八彎,蔚爲壯觀。
但更不可思議的是,明知道排隊排不上,隊伍的尾巴依舊在持續生長。
這又是什麽原因呢?
腦海裏靈光一閃,羅傑冒出一個想法,靈感如泉湧,源源不斷地全面井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