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爲壯觀。
正中央的白點裏,四個身影正在有條不紊地擺放設備,一個個專注忙碌自己的事情,顯然沒有因爲洶湧人群而分神,注意力完全在測試樂器上——
和昨天在地鐵站裏一樣,現在有音響和話筒了。
顯然,昨天在咖啡屋門口的演出,隻是一個巧合,樂隊成員自己也沒有預料到能夠引起如此關注,音響以及其他樂器都沒有搬出來。
不過,也恰恰因爲如此,證明音樂本身的魅力,證明樂隊随機應變和掌控現場的能力,一個個意外讓事情變得更加有趣也更加精彩。
寶琳:哇。
寶琳試圖尋找到一個合适的詞彙來形容眼前這一幕表達自己的心情,但努力在大腦裏搜刮了一圈——
失敗了。
哇!
寶琳再次感歎一聲,她就是一個無情的尖叫機器。
這,到底應該如何形容呢?
她們前來盧森堡公園的時候,期待的是一種街頭演出,可能小貓兩三隻,最多二三十人的圍觀,然後她們兩個人如同傻瓜一般,堅守原地觀看全場演出,甚至還可以和樂隊成員閑聊兩句放松放松。
結果抵達現場,卻發現如此規模毫不遜色演唱會。
寶琳環顧四周——
三百人?五百人?
不止。
反正寶琳視野裏能夠看到的人群已經不止五百了。
這樣的規模,召開一場小型演唱會也沒有任何問題;重點在于,還可以看到陸陸續續有人在靠近。
寶琳大腦一片空白,此時此刻就隻有一個想法。
“卡米拉,你确定嗎?”
卡米拉自己也完全愣住:這是怎麽回事?
左看看,右看看。
然後卡米拉在人群裏看到了熟悉臉孔,她有些困惑,因爲她非常确定以及肯定,自己不認識那個人。
慢了半拍,再注意到更多熟悉臉孔後,卡米拉終于反應過來:
他們,全部都是昨天下午在咖啡屋門口觀看演出的;而此時,他們和她一樣,身邊都出現了朋友身影。
看來,同一個世界同一個夢想——
卡米拉不是唯一一個。
昨晚卡米拉經曆的心路曆程,在不同公寓裏上演,辛辛苦苦地在網絡上搜索信息,試圖找到這個樂隊,順藤摸瓜找到網站之後,如獲至寶,一個兩個無法壓抑自己的亢奮,如同印第安納-瓊斯找到寶藏一般。
盡管非常非常希望把這個寶藏據爲己有,自己獨自享受;但内心深處始終有一個聲音在發出抗議:
這樣的樂隊,這樣的音樂,隻有自己知道,這着實太可惜了。
他們渴望找到知己,他們渴望找到同好,他們渴望在音樂裏尋找到更多共鳴,點燃夢想的微弱曙光。
因爲在相信夢想相信希望相信生活還可以擁有更多可能的道路上,踽踽獨行,着實太孤單太艱辛;他們需要知道自己不是一個人,他們需要知道在無邊無盡痛苦的黑暗裏自己不是一個人在苦苦掙紮。
于是。
就有了眼前這一幕。
一個。兩個。三四五個。
頂着黑眼圈,臉頰之上卻看不到疲倦,隻有亢奮和雀躍,隻有激動和幸福,熙熙攘攘地再次齊聚一堂。
一擡頭,看到那些略顯陌生又隐隐熟悉的臉孔,默契地輕輕颌首示意,交換一個隻有他們自己明白的視線。
不由,心情就這樣飛揚起來。
這,就是巴黎。
表面看起來冷漠、疏離、傲慢、清高;但骨子裏始終流淌着不可救藥的浪漫和天真,對愛情是如此,對藝術和生活也是如此。
然後。
卡米拉看向寶琳,“是的,我确定,你看到了嗎?那就是安森。”
寶琳長長吐出一口氣,“我也認出來了。上帝,那張臉孔,懸挂在我的公司大樓外面,整整三個月,不,整整六個月,我怎麽可能認不出來呢。”
“他,好吧,我承認,他是一個魅力十足的家夥,但是,卡米拉,那個大提琴是誰?”
寶琳的眼睛裏流露出一抹興緻勃勃的光芒,此時再也顧不上雲裏霧裏,似乎終于進入了情景。
卡米拉一瞥,笑容完全綻放,“邁爾斯。讓我告訴你,邁爾斯表演的那首歌,哇哦,簡直能夠引爆腦袋。算了,我就不劇透了,你等會自己看看就知道了,他也是魅力十足。”
寶琳認真點頭,“一個敢把大提琴搬到大街上的男人,怎麽可能沒有魅力呢?”
卡米拉再也忍不住,笑得前仰後翻。
“咳咳,測試。測試。一二三。”
話筒裏傳來安森的聲音,似乎終于準備妥當,下一秒——
吼吼吼。
啊啊啊。
又是起哄又是尖叫,混雜着口哨和喊聲,氣氛熱鬧非凡。
安森嘴角輕輕一抿。
“呃,抱歉,如果你們迷路的話,抱歉,我無法給予指導,我們不是交警。”
法語。
這一番話,全部是法語。盡管略顯磕磕絆絆,但确确實實是法語,而且還是标準的巴黎口音。
意外驚喜,現場法國人紛紛起哄起來,又是笑聲又是歡呼,短短兩句話而已,現場一下就炒熱了。
并且,注意力全部看向安森。不需要暖場演出,觀衆也已經準備就緒。
安森輕輕聳肩。
“抱歉,以上就是我學會的全部法語了,爲了避免我的夥伴們認爲我在說他們壞話,我不得不調整回來。”
“你知道的,英語。”
哈哈哈,哈哈哈。
暴笑如雷。
站在話筒前,安森顯得遊刃有餘。
“我需要确認一下,這裏是八月三十一日樂隊的街頭演出,我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但現在的情況明顯超出預期,請問一下,你們知道巴黎交警的出警速度嗎?我們可能缺少了一些證件。”
爆笑,掌聲,口哨,熱鬧非凡。
安森依舊滿臉認真。
“我隻是需要告訴大家一下,請大家不要找錯地方了;當然,找錯地方的話,也歡迎你們留下來一起狂歡。”
“那麽,我們就不廢話了,在交警前來驅逐之前,讓鼓點奏響。”
“嘿,這裏不是歌劇院,不喜歡的話,随時可以離開;但如果喜歡的話,也歡迎随時打賞。”
話音一落,全場掌聲雷動。
也許,巴黎是藝術之城,一切似乎都有種種禮儀束縛,前往歌劇院前往高級餐廳都必須盛裝打;但不要忘記了,巴黎也同樣嘉許街頭藝術,魔術、繪畫、雜耍,這些街頭表演依舊在城市裏擁有旺盛的生命力。
眼前,也是一個例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