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幾乎沒有時間消化和感受,‘今夜秀’就把我們推向一個難以置信的高度,唱片合約、專輯、雜志采訪全部蜂擁而至,一夜之間就好像做夢一樣。”
“老實說,‘貓鼠遊戲’票房成功之後,我有過更貪心的想法。”
“也許,我們還能夠更進一步,登上格萊美舞台、踏上世界巡演征程、徹頭徹尾地改變人生軌迹。”
“明明什麽事情都還沒有發生,我的腦袋就已經在雲端之上了。”
“我不能代表莉莉和康納,我不知道他們心态如何,但我自己的确如此,對專輯即将發行充滿了期待,想着這次我們也能夠蹭蹭安森的流量輕而易舉地收獲成功。”
“但事情不應該是這樣的,對吧?”
邁爾斯看向安森——
語言,難以啓齒,坦然承認自己的卑鄙并不容易。
他需要勇氣。
但邁爾斯始終相信,坦然面對自己的短闆和錯誤才能夠重新認識自己,這也是通往幸福的唯一道路。
“不是說我不想成功,我想,上帝知道我多麽渴望成功。”
“但成功不應該偏離軌道,更不應該忘記一切開始的起點。”
“音樂。”
“我們幾個人之所以堅持那麽久,一次次失敗依舊一次次繼續嘗試,冥頑不靈的一群傻瓜笨蛋,就是因爲我們喜歡音樂,并且相信音樂能夠帶來更多幸福。”
“也許是治愈傷痛,也許是受傷靈魂的避風港,也許是幸福和喜悅的共鳴,也許是緊繃生活的短暫放松。”
“所以,安森希望我們重新回到街頭,找回自己一直犯蠢堅持下來的熱情與真誠。”
“因爲表演者的心境和狀态将直接影響到表演的色彩。”
“對吧?”
道理,其實安森已經和他們說過,這也是樂隊重振旗鼓踏上街頭巡演的根本原因;但一直到現在,邁爾斯才坦然承認坦然面對隐藏在内心深處的惡魔。
視線,全部聚集在安森身上——
莉莉和康納的眼神裏或多或少流露出些許閃躲,遊移不定地隐藏那些就連自己也不願坦然面對的陰影。
然而。
安森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隻是展露一個笑容。
“難道你們不覺得街頭表演非常特别嗎?”
“我知道,十萬人演唱會舞台,那是不同級别,截然不同的感受,我沒有經曆過,我無法想象十萬人是一種什麽規模,但我相信,它會讓人變得謙虛,深深感受到自己的渺小。”
“但街頭演出始終是特别的,表演者和觀衆近在咫尺,我可以看到他們的眼睛,他們可以看到我的表情,音樂成爲溝通橋梁,一種交流一種共鳴,它會賦予音樂生命力,并且讓我們真實地感受到自己依舊活着。”
“我喜歡。”
一種簡單而純粹的情感。
沒有華麗的詞藻,也沒有花哨的話術,卻輕輕松松地擊中胸膛,一股暖流,悄無聲息地在胸口激蕩。
如同一面鏡子,倒映自己的模樣。
莉莉也好,康納也罷,自己也沒有意識到,視線就這樣悄悄飄移,在虛空裏探索着。
安森卻仿佛沒有察覺到一般,笑盈盈地詢問道,“所以,街頭演出最佳地點是哪裏?”
莉莉清了清嗓子,“看人潮。人潮洶湧的地方,人來人往的地方,那就是最佳地點。”
安森,“華盛頓廣場?”
莉莉搖搖頭,“不不,雖然那裏非常熱門,但人潮沒有流動起來。街邊,不需要尋找什麽特别的地标場所,就是最普通的街邊,對我們來說,大街就好像職場一樣,甚至可能還不止是朝九晚五。”
說着說着,莉莉的笑容也爬上嘴角,不由回憶起當初的那些場景。
“對邁爾斯來說,街頭演出真的是煎熬。他一直都在音樂廳裏演出,從來沒有把大提琴搬到大街上過。”
邁爾斯滿臉認真地輕輕搖頭,“不止以前。現在一樣困難。”
噗嗤。
笑聲就這樣釋放出來。
邁爾斯,“吵鬧,喧嚣,根本沒有辦法安靜下來,整個世界就好像是一台高速運轉的甩幹機,我從來沒有經曆過這樣的表演環境;更可怕的是,那些引擎轟鳴和地鐵聲響,可能讓觀衆根本就聽不到我們的表演。”
“上帝。”
僅僅隻是想象一下,就能夠感受到其中的困難。
畢竟,古典樂器和街頭,根本就是兩件事——
想象一下,第一部真正意義上把芭蕾和嘻哈兩種舞蹈結合在一起的電影“舞出我人生”,2006年才上映。
而邁爾斯他們則是2001年就走上街頭,這件事遠遠比想象得更加困難。
“但是,你們依舊走上街頭,你們依舊堅持下來了。”安森開口說到,僅僅是這一點,他們就值得掌聲。
邁爾斯擡頭,他和莉莉、康納互相交換一個視線,眼底和嘴角都浮現出笑容。
莉莉攤開雙手,“耶稣基督,我們到底是如何堅持下來的?”
康納一臉認真,“愚蠢。依靠愚蠢堅持下來的。”
安森跟着點頭,“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天真确實是愚蠢,因爲社會不會同情天真。”
哈哈,三個人直接笑出聲。
“但是,如果人人都那麽精明狡猾的話,總是需要有些人繼續天真下去,讓夢想能夠尋找到生根發芽的土壤。”安森繼續說到。
視線碰撞之間,血液沸騰。
安森身體微微前傾,看向三個人,“我知道我們剛剛結束一整天的表演,現在已經累壞了,但我有一個想法。”
三個人同時看向安森。
康納還是沒有忍住,“什麽想法?”
安森,“不如我們就在這裏進行街頭演出?我的意思是,不是正式街頭演出,我不确定我們的許可是否能夠支持在這裏演出;但我們可以詢問看看咖啡屋的老闆,他是否願意我們在這裏演奏一下吉他?”
邁爾斯,“就隻有吉他?”
安森輕輕聳肩,眉眼之間慢慢都是笑容,不置可否。
這裏?街頭?一個随機場所?
下班高峰期似乎正在徐徐到來,地鐵口的人潮慢慢增多,但這裏不是一個典型的表演場所,空間狹窄,左右兩側視野也不開闊,略顯拘謹的窠臼而已,他們就這樣在這裏演出?
莉莉不由搓手,“所以,我們表演哪一首?”
安森打量了一下四周,“這裏不适合激情澎湃的旋律,我們也沒有時間把樂器一一拿出來,不如就簡單一點?”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種難以言喻的雀躍就這樣噴薄而出。
在征求咖啡屋老闆的同意之後,安森拿出了吉他——
一把吉他而已。
安森就坐在咖啡屋戶外的藤椅之上,看看莉莉、看看康納、又看看邁爾斯。
啪。
安森的手掌,落在吉他的面闆上,發出清脆的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