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雀躍那些期待那些悸動，在空氣裏悄悄湧動，困乏和疲倦的低迷悄悄地在澎湃的激情裏焚燒殆盡，竭盡全力也還是壓制不住洶湧的亢奮和激動。
這，就是表演的魅力。
米歇爾自然也不例外，他能夠清晰感受到兩位演員之間的化學反應，如同齒輪一般，始終磕磕絆絆，一個細節契合之後就徹底不同，完全流暢起來。
這一刻的豐收和滿足，充斥胸腔，沸騰激蕩起來——
這就是他苦苦尋覓的場景，這就是他心心念念的效果，安森和凱特兩位演員終于不負衆望地帶來演出，甚至遠遠超出期待，碰撞出更多衍生的火花。
一下，精神振作，整個晚上的疲倦和煩躁全部消失不見，無盡的煎熬和折磨似乎都不再重要起來。
“卡！”
豪情萬丈，瞬間掙脫束縛，全面井噴。
米歇爾猛地一下站立起來，眼睛裏寫滿了雀躍。
卻還沒有來得及抒發一下感受，下一秒就成爲箭靶，數不勝數的目光如同箭矢般，刹那間完成包圍，熙熙攘攘地全部落在米歇爾身上，角角落落。
在那一刻，米歇爾真正感受到了生命危機。
呃……
聲音卡在喉嚨裏，米歇爾緊張地吞咽一口唾沫。
誤會，全部都是誤會——
米歇爾能夠理解，整個晚上反反複複來來去去就在拍攝一場戲，在場所有人都已經被折磨到神經衰弱煩不勝煩，好不容易終于完成一次完整的拍攝。
而且，堪稱驚豔，隻要不是瞎子都能夠看得出來。
結果，一聲“卡”，是否意味着導演依舊不滿意呢？
米歇爾想，如果他現在說一個“不”字，他可能就會好好品嘗一下目光淩遲的滋味，心髒不由一縮。
“完美。”
米歇爾連忙爲自己辯解，高高舉起旗幟表明立場。
呼。
公寓裏緊繃的空氣微微一松，米歇爾覺得頂着後背的匕首應該暫時收起來了，慌張地擦了擦汗。
米歇爾自己也長長吐出一口氣，轉頭看向凱特，“安森？安森！你先進來。”
安森剛剛離開公寓，并沒有離開大樓——
外面又沒有攝像機，即使這場戲還沒有拍攝完畢，他也不需要跑到外面去面對空無一人的街道。
咿呀。
安森推開公寓大門，重新登場。
啪啪啪。
啪啪啪！
格蘭特第一個就沒有忍住，高高聳着肩膀滿臉亢奮地用力拍打雙手，忘乎所以地爲安森送上掌聲——
難掩激動。
不止是稱贊，同時也是鼓勵。
格蘭特就知道安森能行，他就知道安森不會讓人失望，不止是人格魅力而已，業務能力也一樣喜人。
現在這一刻，親眼見證完成一場精彩絕倫的演出，格蘭特甚至比安森本人更加激動，完全按耐不住。
至于其他人？
格蘭特不在乎。
但這一次，格蘭特并不突兀，陸陸續續的掌聲也全面響起，一個兩個都沉浸在“勝利”的喜悅之中。
爲安森喝彩，爲凱特喝彩，當然，最重要的是爲辛辛苦苦整個晚上之後終于看到勝利曙光的艱辛喝彩。
一把辛酸淚。
掌聲，裏面還混雜着口哨，熱鬧得不行。
安森也是微微一愣，顯然沒有預料到眼前這一幕。
看看凱特，安森還以爲自己離開公寓的短短時間裏發生了什麽；但凱特也是滿臉困惑地攤開雙手。
然後。
安森也跟着起哄，“吼吼吼！”
又是歡呼又是口哨，和喬爾的狀态根本兩回事，那活潑開朗的姿态讓公寓裏衆人集體發出哄笑。
噓！
安森馬上意識到問題，連忙把手指放在唇瓣上，制止大家，公寓裏的衆人不明所以，但還是安靜了下來。
安森側耳傾聽了一下——
沒有動靜。
“哦，我還在擔心隔壁鄰居可能會投訴噪音騷擾，畢竟我們現在可是在長島。”
一群上班族社畜生活的地方，午夜時間可能會影響到他們休息。
安森輕輕聳肩，“但現在看來，他們可能和我們一樣正在工作。”
哈哈哈。
集體哄笑，但笑着笑着就哭了。
然後，衆人順着安森的視線看向導演，工作進度如何，決定權就掌握在那位先生手裏。
米歇爾整整慢了兩拍才反應過來，安森說的是什麽，“哈哈，哈哈哈，你真幽默。”
延遲的笑聲，孤零零地在公寓裏回蕩。
米歇爾讪讪地摸摸腦袋，咳嗽兩聲清了清喉嚨。
“好，完美。”
“我的意思是，剛剛那場戲完美，我喜歡裏面的每一個細節，凱特，你很好，安森，你更是出色。”
“無可挑剔，我沒有意見。”
語無倫次地，米歇爾一股腦地把贊歎宣洩出來。
然而，衆人的視線依舊在米歇爾身上，顯然米歇爾的話語應該沒有說完。
凱特，“但是？”
米歇爾，“啊？”
凱特，“從你的語氣脈絡來看，後面應該還有一句‘但是’。”
米歇爾一愣，這才終于反應過來，“對，對對對，但是我們需要切換鏡頭拍攝一下，不同角度不同構圖。”
“顯然，這場戲不适合一鏡到底，我們需要捕捉到那些細節。”
“不用在意我，你們兩個人就按照自己的感覺投入角色繼續表演，每次表演不需要一模一樣也沒有關系，你們暫時忘記我們的存在，進入狀态就好，我們來負責捕捉細節。”
話語，說完，米歇爾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強調自己的滿意。
安森提醒一句，“還有？”
米歇爾，“哈？”
安森不由輕笑起來，“克萊門汀跑到窗口那裏的鏡頭，導演準備如何拍攝，我們各自準備就位、機位就等待在那裏，配合拍攝；還是我們按照時間進程展開拍攝？”
區别在于：
前者，凱特在公寓裏等着，安森則到門口等着，等待導演的開拍指令，安森直接出門，展開拍攝即可。
後者，一切把它當作實際發生的場景展開拍攝，安森離開廚房沖向窗口、安森則離開公寓沖到街道上，真實重演劇本裏的場景，把兩個角色的實際狀态展現出來。
盡管呈現在鏡頭裏的效果，因爲後期剪輯的介入而看不出來；但演員自己的表演狀态還是不一樣的。
真實感，體驗感，沉浸感，這些細節都不相同。
米歇爾一愣，此時才意識到，安森是一個會思考的演員，不止對角色對表演，同時還有對整個全局——
這一份特質，格外難得。
其實，米歇爾自己也說不出到底特别在哪裏難得在哪裏，畢竟這隻是他的第二部作品，他也是一個導演新手。
但毫無疑問地，導演的工作變得簡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