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理喜歡研究夢境,“傀儡人生”和“改編劇本”的靈感都是來自自己的夢境,進行解構之後成爲靈感火花。
但這次,不一樣。
查理無法理解夢境,他嘗試和朋友分享、嘗試和心理醫生對話、嘗試和其他編劇讨論,還是沒有頭緒。
而且,夢境始終沒有停止,連續兩個星期不斷的重複,查理第一次意識到這個夢境正在折磨自己。
然而,他束手無策,連帶着,劇本創造工作也不順利,因爲糟糕透頂的睡眠質量讓他處于焦慮狀态。
本來,他已經決定最後時刻缺席金球獎頒獎典禮,精神狀态着實不佳,但經紀人認爲他應該離開房間呼吸一些新鮮空氣,不要再繼續把自己關在房間裏,就好像“閃靈”裏那位把自己逼瘋的編劇一樣。
想了想,他同意了。
卻沒有想到,站在這個通道裏,又再次恍惚起來,腦海裏那些夢境碎片重新翻湧,不由停下了腳步。
和一個陌生人分享自己的夢境,這不在查理的計劃裏——
這是好萊塢,好萊塢裏沒有秘密,他不應該把任何私密的事情分享給陌生人,甚至就連朋友也需要小心。
但是。
走投無路的困頓感揮之不去,面對陌生人的時候,有些話語反而簡單一些,不需要繼續維護自己的形象。
話語的說出口,比想象中輕松自然許多。
“開始的時候,有些模糊,當我反應過來的時候,我就意識到自己在一個肮髒邋遢的汽車旅館裏面。”
“我身上什麽都沒有。”
查理說完,然後就發現安森視線往上擡。
查理不理解。
安森注意到查理的眼神,“我不想産生任何想象。”
查理反而非常坦然,“但你需要有畫面。”
“我隻需要關鍵信息。”安森堅持。
查理點點頭,“好吧,你是正确的。那不是重點。然後,浴室裏面淋浴的聲音停了,緊接着從浴室裏走出來一個……”深呼吸一口氣,“男人。”
安森停頓一下,如果他沒有記錯,查理已經結婚,并且有一個女兒。
所以,現在?
安森看向查理,沒有開口,隻是用眼神詢問。
查理一下就理解眼神的深意,“行了,好吧,你就幹脆點吧。”
安森眨巴眨巴眼睛,“你是對我說的,還是對夢境裏那個男人說的?”
查理品味出安森話語裏的調侃,嘴角上揚起來,“哈。哈。”
安森輕輕聳了聳肩,“即使是,也沒有關系,現在已經是二十一世紀了,誰在乎這些,而且還是好萊塢。你應該坦然面對自己,并且接受真實的自己。加油!”
說完,安森還握拳揮舞了一下。
這小小的打岔,讓查理緊繃的神經稍稍放松些許,表情和語氣都松弛下來,“拜托,如果夢境那麽簡單,從表象直接解讀,我也不需要心理醫生了。”
安森點點頭,“是呀,但即使從表面解讀,這件事也非常有趣。”
嘴角,上揚。
這次,安森沒有控制自己,差一點點就要笑出聲來。
查理幹巴巴地跟着笑了兩句,“哈。哈。”然後自顧自地切入正題,“這顯然需要用榮格主義進行解釋。”
榮格主義認爲,夢境是無意識心靈自發的無扭曲産物。
“夢境裏面的暗示場景純粹是爲了凸顯和‘性’完全無相關的深層次矛盾。”查理往外抛了一堆學術名詞,也不解釋,根本不管安森是否能夠跟得上節奏。
和他的劇本一樣。
安森正準備開口,身後卻傳來一個招呼聲,“嘿,查理。”
一秒鍾,查理的後背和肩膀就僵硬起來,“安東尼?”
此時出現在眼前的,赫然是安東尼-布萊格曼(Anthony-Bregman),一位獨立電影制作人,他最著名的作品是李安的“冰風暴”,他和查理-考夫曼、米歇爾-岡瑞都是好朋友。
不出意外地話,安東尼應該将擔任“暖暖内含光”的制作人。
安東尼-布萊格曼攜帶他的妻子經過,聲音裏帶着無法隐藏的笑意,“查理,你還在因爲那個關于我的夢境而煩惱嗎?拜托,隻是一個夢而已。”
噗。
安森差一點點就被自己的口水嗆到。
查理緊緊抿着唇瓣,拒絕轉身,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話語,“安東尼,抖機靈适可而止,你應該進去裏面了,裏面有一大群客人等着聽你講段子呢。”
“哈哈,當然,當然!”安東尼的笑聲自帶調侃效果,“那麽,一會兒裏面見,就别等今晚夢裏見了。”
不止安東尼,他的妻子也笑盈盈地打了一聲招呼,“查理,一會兒見。噢,那是安森!”
驚喜,才起,查理立刻簡單粗暴地掐斷,“不。他不是。”
安森和那位女士交換一個眼神,報以一個禮貌的笑容,示意了一下宴會廳方向,那位女士馬上心領神會,比劃一個OK的手勢,然後笑容滿面地和安東尼繼續往裏面邁開腳步。
安森收回視線,“噢,上帝。”
查理瞪圓眼睛,“停止聯想畫面。伱剛剛不是說你不想産生畫面的嗎?”
安森舉起雙手表示投降,“我沒有。但重點在于,你臉紅了。”
查理,“我沒有。”
安森,“耳朵也紅了。”
查理:……“草。”
難得一見看見查理失态,安森沒有捧腹大笑,而是收斂笑容,一臉嚴肅的表情,“請問一下,你的夢境裏是否出現雪茄、香蕉、短劍等等什麽的?”
查理一口氣卡在喉嚨裏,“拜托,我已經四十四歲了,如果是,這潛伏期也太長了吧,又不是大西洋海底的泰坦尼克号。”
安森憋笑憋得有些辛苦。
查理依舊愁眉苦臉,“我被卡在這裏了,我無法找到合理的解釋,我的心理醫生簡直就是一個廢物。”
安森,“不然,你換一個心理醫生?”
查理瞥了安森一眼,不動聲色地上下打量了一番安森,“你沒有注意到我已經絕望地做出不同嘗試了嗎?”
“噢。”安森感歎一句,他應該就是那個絕望的嘗試吧;所以查理不想進入宴會廳,是否也有回避安東尼的意思?
安森想了想,“既然沒有線索,也許你可以嘗試一下自由聯想。”
自由聯想就是,不受任何限制地由一個事物聯想到另外一個事物,尋求潛意識的聯系。
其實,不止心理醫生,編劇也常常進行這樣的訓練——
但是,非常基礎。
對于查理這樣思想天馬行空的編劇來說,甚至可能太基礎,稍稍不注意可能就跑到另外一個宇宙去了。
查理耷拉肩膀,略顯無力,“真的嗎?你确定這是最好的辦法嗎?”
安森撇了撇嘴角,“也不一定。”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查理無語地看向安森,長長吐出一口氣,卻終究沒有再繼續反駁,隻是靜靜地望向安森的眼睛等待下文。
安森,“你可以回憶一下汽車旅館裏面的細節,你現在腦海裏浮現的或者你在夢境裏睜開眼睛看到的第一個物件是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