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憑借着“改編劇本”,查理赢得最佳劇本提名。
金球獎的劇本部門并沒有進一步細分爲改編和原創,競争更爲激烈;但正是因爲如此,如果能夠得獎,往往就能夠在奧斯卡角逐之中領先一個身位。
早在半個月之前,埃德加就一直在打聽查理的消息——
目前正在忙碌“暖暖内含光”的劇本創作,查理是否會出席金球獎,是否願意暫時離開打字機進入名利場的喧嚣裏,這位怪才是否願意配合發行商的宣傳和公關活動沖擊奧斯卡?
埃德加希望查理出席。
如此一來,安森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尋找機會和查理接觸,并且推銷自己,努力争取“暖暖内含光”的機會。
當然,埃德加能夠聯系查理的經紀人,安排見面;但這樣的商業談判場合往往充斥着客套和寒暄,想要打動查理可能需要花費更多心思打破第一層戒備,畢竟現在安森面對的競争對手是尼古拉斯-凱奇和金-凱瑞。
如果兩個人能夠擺脫經紀人、擺脫商業談判模式,以一種更輕松更簡單的方式展開交談,事情可能會簡單一些。
道理,的确是這樣。
不過。
當埃德加确認查理會出席金球獎頒獎典禮的時候,事情反而困難起來,因爲這裏存在一條微妙的界線——
太刻意,顯得谄媚,不夠真誠,反而可能破壞印象。
太随意,又無法留下深刻印象,相當于無用功。
更重要的是,在群星荟萃人來人往的頒獎典禮上,如何拿捏分寸、如何打開話題,一切都是學問。
事情,可能比想象的困難。
懷抱着任務登場,以至于安森也難免有些患得患失起來,因爲他是真心喜歡“暖暖内含光”這個劇本——
這還是第一次。
當初,選擇“蝴蝶效應”也同樣經曆一番綜合考量;但這次不同,純粹因爲喜歡這樣一個理由,主動挑選了一個項目。
這樣的心情,也就變得不一樣起來。
不可避免地,腦海裏想法也開始增加。
然而!
計劃趕不上變化。
安森還沒有來得及進入大廳,思緒依舊停留在紅地毯的喧嚣上,感歎“十二羅漢”的矚目程度之高超乎想象,任何一點點風吹草動就引起記者的注意,根本沒有時間構思和查理的碰面以及如何展開談話。
結果,查理-考夫曼就這樣出現在眼前。
怎麽辦?
安森搜索一下記憶,他抵達紅地毯的時候,并沒有看到查理的身影——
這位瘦瘦小小毫不起眼的書呆子,放在紅地毯之上幾乎沒有存在感,但那如同愛因斯坦一樣淩亂的卷發卻格外搶眼,輕而易舉就能夠抓住視線。
就好像現在,安森就是看到那一頭狂野的發型才注意到查理的。
即使是前來參加頒獎典禮,查理也沒有打理發型,而是放任頭發在風中淩亂,桀骜不馴地野蠻生長,和那一襲略顯寬松的黑西裝白襯衫顯得格格不入,有種霍比特人誤闖精靈王國的意思。
如果安森是正确的,的确沒有在紅地毯看到查理,那這就證明查理早就已經到場,至少二十分鍾以上。
那麽,查理一直站在外面,爲什麽?還是說,查理已經進入宴會廳,卻發現不喜歡裏面的氣氛又退了出來?
一切事發突然,安森短暫慌亂片刻,很快找回了鎮定。
深呼吸一下,沒有必要患得患失,既來之則安之,擺平心态,順其自然,也許能夠尋覓到不同的機會;得失心太重,反而可能自己親手葬送機會。
對于二十歲的年輕人來說,說得容易,做起來困難;但對兩世爲人的安森來說,這一點點得失心不是問題。
小小的意外,幫助安森找回平常心,沒有刻意回避,主動走向查理。
但安森沒有着急打招呼,而是順着查理的視線望過去——
空無一物。
準确來說,不是空無一物,而是一面磨砂玻璃。
穿過磨砂玻璃,能夠看到酒店大堂來來玩玩的繁忙景象,顯然,一年一度金球獎頒獎典禮是年度派對。
查理可能正在觀察那些熟悉的陌生的臉孔,爲自己的編劇收集素材。
很快,安森否認了這個想法,因爲查理的劇本從來都不是關于群像的也不是關于陌生人的,往往是關于自己的。
也就是說,内省。
玻璃?鏡子?
然後,安森就注意到,磨砂玻璃可以看到隐隐綽綽的倒影,不僅有自己的倒影,還有後面電梯口的倒影。
一個回頭看向電梯,再次回頭的時候,安森就注意到磨砂玻璃裏倒影的查理,潰散的視線焦點重新聚集起來,落在他的倒影上。
“你在尋找什麽嗎?”查理詢問。
安森一愣,沒有掩飾自己的尴尬,坦誠告知,“你正在觀察的東西。”
查理:……
安森,“你在這裏停留一會兒了,我猜想,也許你看到了什麽秘密,正在擔心别人可能滅口。”
查理:……
安森反而不尴尬了,他能夠看到查理眼睛裏的無語:這樣的情節,查理的劇本不屑寫,“嘿,我們在好萊塢,對戲劇張力這件事應該是最爲包容的,盡管俗套,卻不代表不精彩。”
查理輕輕擡起下颌,“你是正确的。更何況,你又不是編劇。”
安森側頭,“這是吐槽嗎?”
查理,“不,這是事實。”
難得一見地,安森啞口無言,嘴角的笑容輕輕上揚起來。
查理注意到了,盡管磨砂玻璃裏面的倒影并不清晰,但他足夠專注。
此時,查理終于轉頭看向安森,沒有什麽特别表情,稍稍有些拘謹,“抱歉,我分心了。”
安森眨巴眨巴眼睛,“所以,你就是一時分心,然後一直站在這裏?是所有編劇都這樣,還是隻有你?”
查理居然真的認真思考起來,“我猜不是所有編劇都這樣,但也不是隻有我這樣。”
玩笑,再次失敗。
安森輕輕聳肩,“噢,原來如此。”
查理注意到了,“抱歉,我今天有些心不在焉。”停頓一下,“今天早晨,一個隔壁鄰居打擾了我的思緒,他告訴我他一直被同一個重複的夢境困擾,以至于我整整一天也一直在回想那個重複的夢境。”
“噢。”安森感歎一聲——
一點情感都沒有。
查理看向安森,滿臉認真,“是真的。”
安森,“盡管我不是編劇,但我也聽到出來,這是胡扯。請問一下,伱做了什麽夢?還是說你希望我們繼續假裝這是你隔壁鄰居C先生的夢境?”
查理沒有開口,靜靜地看着安森好一會兒,表情終究沒有能夠繃住。
“好吧,我已經被困擾整整兩個星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