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剛剛,他們還在熱議六十年代複古造型的安森,柔順的金色短發帶着乖巧的劉海,略顯拘謹羞澀的笑容,仿佛穿梭時空一般,從二十一世紀倒流回到遙遠的數十年前。
一轉眼,他們就見識安森首次登場“老友記”以來最狼狽最糟糕最可怕的形象。
一貫帥氣明朗、一貫優雅潇灑的安森,胡子拉渣、嘴角生瘡,甚至就連眼睛裏也找不到任何一絲光亮,整個人灰撲撲地蜷縮成爲一團被遺棄在角落裏,竭盡全力擁抱自己試圖取暖,卻依舊感受不到暖意,微弱起伏的胸膛和毫無光彩的眼睛似乎能夠感受到絲絲寒意滲透進入身體裏。
這,真的是安森嗎?
顯然,他在這裏,絕對不是度假。
但是。
卡爾并不買帳,波瀾不驚,公事公辦。
卡爾掏出一疊文件,有條不紊地朗讀引渡條例,徹底無視弗蘭克有氣無力的求助。
“幫我。”
暴怒之下的卡爾又氣又惱,立刻要求醫生,他們拖着失去知覺的弗蘭克前往醫療室;然而,醫生抵達現場之後卻不緊不慢,這讓卡爾暴跳如雷,對着醫生就是一陣獅子吼,他千裏迢迢前來馬賽,絕對不是爲了帶一具屍體回去的。
但此時此刻,觀衆還是動搖立場,不由自主地站在弗蘭克的身後。
終于,卡爾暫停下來,穿透鐵絲網看進去,直視弗蘭克的眼睛,一臉平靜,“你不會認爲你能夠欺騙我,對吧?”
脆弱而掙紮。
絕望而痛苦。
弗蘭克氣若遊絲,甚至無法有效發出聲音,咳嗽也一點一點微弱下去,虛弱無力地從喉嚨裏擠出呼救。
卡爾繼續。
弗蘭克終究再也沒有能夠堅持住,當場昏厥過去。
那雙眼睛,即使狼狽即使虛弱即使暗淡無光,卻在一團污穢和混亂之中靜靜地散發出一點點光芒,宛若深邃蔚藍的海洋,幽幽地倒映着世界的紛亂。
刹那間,整個放映大廳屏住呼吸。
似乎輕輕一碰就會分崩離析。
盡管安森是囚犯、湯姆是探員;盡管湯姆也是好萊塢經典的好人臉,扮演數不勝數的美國英雄形象。
并且,事情還在繼續糟糕下去。
一擡頭,就可以看到從容不迫地卡爾出現在自己頭頂,弗蘭克長長吐出一口氣。
放映廳裏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看着這樣的弗蘭克、再看看冷血的卡爾,一個兩個輕而易舉改變了陣營——
鏡頭一切,弗蘭克踉踉跄跄、跌跌撞撞地正在逃跑,引發監獄裏其他罪犯們的歡呼、咒罵以及起哄。
“幫我。”
弗蘭克沒有繼續往下說,隻是靜靜地、奄奄一息地、竭盡全力蜷縮成爲一團,整個人小小的似乎随時可能消失一般,用眼睛望向弗蘭克發出求救信号。
醫生終于上心,一個轉身,卻發現病床之上空無一人。
弗蘭克終究力竭,沒有能夠逃出去,最後膝蓋一軟,幹脆就呈現大字型地躺在地上。
甚至,卡爾冰冷地繼續嘲諷了一句,“還有十六頁呢。”
“好吧。卡爾。我們回家。回美國。”
觀衆:???
一直到現在,他們才意識到,自己上當受騙了。
難怪監獄重重封鎖,難怪卡爾鐵石心腸,原來,一切都是有理由的。
稍稍慢了半拍,電影開篇那個虛假電視節目的信息重新回到大腦裏——
一個騙子。一個超級騙子。一個書寫無數成就的頂級騙子。
這,才是弗蘭克-威廉-阿巴内爾。
但是!
最神奇的部分在于,即使是如此狼狽如此落魄如此窩囊的情況下,沒有顔值加成,他依舊騙過觀衆。
甚至騙過FBI探員卡爾。不知道第幾次。
放映廳裏,哭笑不得之餘,好奇心再次蠢蠢欲動起來。
不得不說,史蒂文-斯皮爾伯格就是有兩把刷子,短短不到十分鍾的一個引子,牢牢抓住全場注意力。
這就是能力。
此時,電影叙事才終于徐徐鋪陳開來。
1963年,紐約,新羅謝爾,聖誕前夜。
老弗蘭克-阿巴貝爾事業有成家庭圓滿,因爲個人貢獻,登上一間曆史悠久私人俱樂部的榮譽牆。
年輕的小弗蘭克-阿巴貝爾和母親坐在第一排親眼目睹這一刻,眼睛裏閃爍着尊敬和崇拜的光芒。
派對結束,小弗蘭克和母親在家裏客廳的聖誕樹旁翩翩起舞,父親在旁邊說着他和母親在巴黎相遇相戀的故事,浪漫得令人沉醉,笑聲持續萦繞。
母親一不小心把紅酒灑在白色地毯上,小弗蘭克慌慌張張地沖進廚房,端着一杯牛奶出來準備清除酒漬,卻不想看到父親和母親恩愛地繼續跳舞——
酒漬,根本不重要。
靜靜注視這一幕的小弗蘭克,嘴角露出孩子般天真燦爛的笑容。
……
依舊青澀依舊稚嫩依舊會在上學的日子裏睡過頭的小弗蘭克,一大清早被父親喚醒,他揉着眼睛擔心上學遲到,卻沒有想到父親說今天不上學,他們需要前往一個會議。
但是,前往會議需要一套黑色西裝。
時間尚早,西裝店沒有開門,盡管老弗蘭克叫住了準備開門的店員達茜,但達茜再三表示他們三十分鍾以後才開門。
老弗蘭克拒絕放棄。
“我現在面臨困難,我需要給我的孩子租一套衣服,這是我的孩子弗蘭克,他需要一套黑西裝。”
“我家裏有人死了,我的父親……”
小弗蘭克看了父親一眼:葬禮?哪裏來的葬禮?
老弗蘭克的話語卻沒有停頓不受影響。
“……八十五歲,戰争英雄,下午即将舉行一場葬禮,軍隊葬禮,飛機從頭頂經過,二十一響禮炮。”
“弗蘭克需要租一套衣服幾個小時。”
達茜幾乎已經被說服,但她還是露出爲難的神色,“抱歉,我們不出租衣服,也沒有開門。”
說着,達茜已經準備關門。
老弗蘭克深情地呼喚。
“達茜。”
“達茜,拜托,請回來。”
達茜停下腳步,透過玻璃門,滿臉無奈地望過去。
老弗蘭克并不受挫,反而展露一個紳士的笑容。
“達茜,這是你的嗎?”
老弗蘭克的右手深入鐵門,攤開手掌往下一放,一條金色項鏈掉落,這讓達茜一愣,重新走了出來。
“我剛剛在停車場發現的,一定是從你的脖子滑落下來的。”
笑容,輕輕綻放。
然後,鏡頭一切——
一輛豪車搖搖晃晃地在路邊停靠下來,後排座傳來老弗蘭克的聲音,“不要撞到路牙”,但車子還是跌跌撞撞磕磕絆絆地撞到了,最後才調整過來。
在老弗蘭克的指揮下,“現在下車,從後面繞過來給我開門。”
出現在眼前的小弗蘭克,赫然穿着一套挺拔的黑色西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