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拍攝已經結束,三位演員全部癱坐在原地,一動不動,隻有胸口在起伏,試圖消化情緒的後勁。
然後。
安森看向希斯,注意到希斯的視線,又看向瑞秋。
希斯的目光在安森和瑞秋之間流轉,最後還是看向安森。
瑞秋看看安森、看看希斯,眼睛裏滿滿地驚魂不定。
三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視線交錯之間打量彼此的大汗淋漓狼狽不堪,現實終于開始注入血液——
噗。
安森第一個沒有忍住,“你們真應該看看自己。”
“去去去,伱才應該看看自己。”
“你這是五十步笑百步呢,你簡直就是從水裏撈出來的。”
“哈哈,落湯雞,哈哈哈。”
“你要不要看看自己的臉,真的好像豬頭。”
“你才是豬頭,我要報工傷,你等着,我會聯系工會的,安森-伍德以權謀私毆打天才帥哥演員。”
“天才是重點,還是帥哥?”
笑聲,根本停不下來。
拍攝現場的沉默終于打破,全場工作人員瞠目結舌地看着三個演員,滿身狼藉卻一副擺爛的姿态跌坐在泥濘裏,服裝組一臉絕望地朝着埃裏克投去求助視線——
如果這場戲還要重拍的話,他們可沒有衣服了。
然而,三位演員似乎完全沒有考慮到這件事一般,席地而坐、談笑風生,仿佛正在進行篝火晚會一般。
埃裏克稍稍有些猶豫,他知道自己應該上前溝通,和演員确認一下細節,但看着三位演員暢快而開懷的笑容,他不由坐回原位,再等等,就再等等。
他們,需要一點時間。
這一場戲,前前後後已經拍攝七次,三位演員都已經再熟悉不過,哪些地方需要動真格哪些地方則需要配合、哪些地方是鏡頭之内哪些則在鏡頭之外,全部細節了如指掌,配合也培養出了默契——
打架,半真半假。
有些鏡頭,需要近景特寫,爲了營造出真實性,安森和希斯都是真正揮拳,而且不能保留力量假打,否則肌肉線條在畫面呈現出來的感覺就不對。
有些鏡頭,則是全景展示,兩個人自然是借位配合,尤其是最後一部分,埃文失去控制打死湯米的橋段,其實安森的拳頭全部砸向希斯腦袋旁邊的草地,但依舊每一拳都用盡全力,所以安森的拳頭一片紅腫甚至裂開,此時還可以看到流血了。
另外,棒球棍是特制的,看起來結實,實際上是海綿,這使得兩位演員才能夠沒有保留地全力擊打,卻不需要擔心假戲真做地真正鬧出事故來。
話雖如此,爲了确保真實感,同時也是完完全全沉浸在角色裏,安森和希斯兩個人确實真槍實彈地厮打出了火氣——
兩位演員嘗試過了,一些場景裏,哪怕鏡頭沒有特寫,但他們無法拳拳到肉的話,感覺就是不對,因爲大腦需要保持清醒保持冷靜避免失去控制,這也意味着他們無法百分之百沉浸到角色裏。
所以,他們研究讨論了一番,選擇一些皮糙肉厚的位置,當沉浸到角色裏的時候,盡可能避開要害位置,朝着那些位置落拳,拼盡全力地展現情緒。
如此這般,兩個人都動真格的了。
現在。
安森拳頭裂了、腹部和腰部結結實實地青紫了一片。
希斯嘴角裂了,下颌位置腫了起來,眼角也不小心蹭了一下。
兩個人都是大汗淋漓滿身狼狽地坐在泥濘裏喘着粗氣,誰都不比誰好到哪裏去,兩個人互相看着對方的樣子都沒有忍住,撲哧一下雙雙爆笑起來。
還有瑞秋——
“上帝,安森就算了,我可是狠狠教訓了那個家夥一頓,你又是怎麽回事,難道埃文動手打你了?”
希斯才一開口,三個人全部忍不住拍手大笑起來,此時就能夠看見,瑞秋也是滿頭大汗一身狼藉,仿佛剛剛和十級大風殊死搏鬥了一番。
瑞秋翻了一個白眼,“拜托,你們認爲女人角色負責尖叫和逃跑就很輕松,對吧?這也是一項體力活。”
說完,瑞秋将腳上的八厘米高跟鞋摘下來展示。
不需要言語,希斯和安森兩個人雙雙乖乖閉嘴。
然後。
瑞秋沒有忍住,看向安森,“這次,我覺得順了。”
前前後後七次拍攝,扣除NG,也已經是第五次,他們一直在尋求角色情緒脈絡完整流暢的表現方式,那麽,剛剛這次呢?
不止瑞秋,希斯認真思索片刻,也看向了安森——
不是因爲安森作爲制片人兼劇組最大牌的演員,而是因爲一點點合作一點點磨合的過程征服了他們,安森對角色對劇情的剖析和诠釋着實令人佩服。
希斯認爲自己已經夠瘋,但在安森面前還是甘拜下風。
安森能夠感受到目光的重量,他感受到的不是大權在握的自信和驕傲,而是重任在肩的負擔和壓力。
他沒有着急開口,而是認真思索片刻,重新梳理整場戲,腦海裏的畫面細節填補完畢之後變得栩栩如生起來,站在全局和細節兩個不同的位置重新審視。
然後。
“我個人沒有問題了。你們呢?”
安森沒有武斷地拍闆,而是擡頭看向了瑞秋和希斯。
希斯也認真想了想,“我覺得這就是我們尋找的方向。”
這也意味着——
終于!
辛辛苦苦地不斷磨合不斷鑽研,終于看到了成果,一種滿足感油然而生,刹那間在胸膛裏充盈起來,視線交換之間,幸福的笑容悄然爬上嘴角。
咳咳。
麥基注意到了三個人之間的默契,耐心等待着,卻終究沒有能夠控制住自己,清了清嗓子展示自己的存在。
此時,安森他們才注意到麥基登場。
還有埃裏克。
麥基感受到目光聚集,連忙展露笑容,“演員們,感覺如何?”
本來嘛,麥基和埃裏克對導演工作沒有任何野心,反正按照劇本拍攝即可;但伴随拍攝的逐漸推進,演員身上順着角色脈絡延伸出來的枝桠卻悄無聲息地填補劇情——
兩位對劇本了如指掌的導演怎麽可能看不出來呢?
重點在于,他們又怎麽願意錯過呢?
沒有人比他們更了解劇本,也沒有人比他們更清楚演員們诠釋出來的細節讓電影變得充盈流暢起來。
于是,他們出現了,笑容滿面充斥渴望地看向自己的演員們,兩隻手如同蒼蠅腿一般乖巧地搓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