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兀的電話鈴聲打斷氣氛脈絡,纏繞在一起的視線斷開,如同入侵者登場,但她的目光依舊忍不住跟着他移動,仿佛用膠水粘貼在他的身上一般。
他接起電話,“喂。”
她始終注視着他,整個世界圍繞他高速旋轉起來。
他也始終注視着她,哪怕接起電話,目光也停留在她的臉龐。
依戀,深情,纏繞。
小小的細節在察覺不到的空間裏把畫面全部填滿。
她,徹底淪陷。
注意到他表情的微微停頓,她雙手攬住他的脖子,“别管了。”
他卻有些不安,“喂?”
電話另一端沒有聲音,毫無預警地,就這樣挂斷了。
他微微一愣,注視着手裏的電話聽筒,有些出神:
在這個平行時空裏,有太多未知和太多不确定,他不确定自己是如何改變過去又如何擁有現在的,他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利用日記本回到過去改變曆史并且擁有了幸福美滿的結局。
一切,太幸福太完美,以至于沒有真實感。
似乎可能随時消失,又似乎隻是他一廂情願的夢境。
他不确定。
如果回到過去改變曆史擁有幸福的這一切全部都隻是一個漫長而真實的夢境呢?
他應該醒來,還是應該繼續做夢?
那種忐忑與不安,宛若懸挂上空的達摩克利斯之劍。
他不知道它什麽時候會落下、也不知道它是否會落下。
一個沒有聲音的電話,也許根本就不代表什麽,但他還是忍不住不安起來。
靜靜地注視聽筒,視線焦點潰散,眼睛有些出神,思緒短暫地深入虛空,在時空縫隙裏茫然地搜尋着。
然而。
也就是短暫片刻。
他輕輕地吸一口氣,将聽筒放回去,趴在她的胸口,貼上左耳,靜靜地捕捉心髒撞擊胸膛的聲響——
噗通。噗通。
強勁,有力。
似乎隔着胸膛輕輕地将力量傳遞到耳膜的上面,細細地感受心跳的節奏和能量,世界的其他嘈雜全部消失。
她,感受到了。
其實,這就是再簡單不過的動作,甚至不帶任何欲望,如同孩子一般,懷抱赤子之心側耳傾聽,但她能夠感受到他的溫柔和謹慎,全心全意地沉浸,心髒的撞擊和跳動也就慢慢演變爲靈魂的脈搏。
她也聽到了——
他的心跳。
噗通。噗通。
兩個人的心跳,本來是錯開的,一下接着一下,互相響應;卻在跳動過程中漸漸靠近,最後契合交融在一起,就隻剩下一個聲音在耳膜之上湧動。
她,在聆聽他。
他,在聆聽她。
但兩個人的情感截然不同。
她在沉淪在墜落,越愛越深,無法自拔。
他在不安在恐懼,越是美好就越是不願意放手。
兩種情緒,卻殊途同歸,通過心髒的跳動和皮膚的觸碰完成交融。
這一刻,世界一片安甯。
監視器前,麥基有些不确定——
他說不出一個所以然來。
這場戲,按道理來說,“休止符”短暫地持續片刻就好,但現在兩位演員的沉默和安靜至少持續了三秒,他需要喊“NG”嗎?
但同時,他又能夠隐隐感受到這個休止符裏蔓延的情緒,一點一點塞滿沉默的空間,兩個角色之間的化學反應讓人想尖叫。
所以,這到底是好,還是不好?
他不知道,也不确定。
導演的位置,比想象中困難,台詞之外的空間縫隙和鏡頭語言應該如何填滿,毫無疑問是一個大大的問号。
麥基看向埃裏克,卻發現埃裏克如同迷弟一般微微張開嘴巴,目瞪口呆、瞠目結舌地注視監視器,完全沒有反應,這讓麥基有些無奈。
翻了一個白眼。
所以,這是好事,對吧?埃裏克的投入側面證明了這一場戲的成功,他不需要中斷拍攝,對吧?
思緒,短暫地在腦海裏一閃而過。
也就是這短短的遲疑時間,他的聲音從被單裏悶悶地傳來,帶着遲疑和忐忑,小心翼翼地開口詢問。
“你說我們爲什麽……如此般配?”
他擡起頭來,再次看向她,清隽帥氣的臉龐倒影在她的眼眸裏,眼神裏的謹慎和脆弱似乎屏住呼吸,眼前一切着實太美好,以至于他習慣性地開始患得患失,甚至質疑自己是否值得擁有這樣的幸福,這讓她也忍不住跟着屏息,細細地搜索那雙眸子裏的星辰與大海。
他繼續往下說,“我的意思是,爲什麽在我搬走之後,你……還偷偷溜出來找我?”
這也是他最大的擔憂——
在這個時空裏,他依舊搬家了,他和凱勒依舊分别了;但不同的地方在于,這次他們沒有切斷聯系,凱勒偷偷跑出來找他,他們最後走到了一起。
可是,爲什麽呢?
曾經自己夢想的女神,居然看到了他,并且主動放下身段,前來找他,他看不到答案,始終無法安心下來。
遲疑與忐忑之中,他還是把問題抛了出來。
她卻沒有遲疑,一點停頓都沒有徑直給出了答案,“因爲我想你。”
簡單,直接。
這讓他愣住了,他猜想過很多可能,卻忽略了最簡單的一種。
原來,真相如此簡單,沒有那麽複雜也沒有那麽深奧。
看着他的表情,她不由暢快地笑起來,她能夠清晰看到那雙瞳孔裏自己的倒影,那樣幸福那樣明亮,以前從來沒有見過的模樣,但她卻已經深深喜歡上這樣的自己。
如果幸福有一個完美畫面,那就應該是眼前的樣子。
哈。
他的額頭撞上自己的額頭,喉嚨深處湧動懊惱和羞澀的聲響,瑞秋滿心歡喜地笑出聲,“怎麽,伱以爲我爸爸會阻止我和你見面嗎?”
“他能把我怎麽樣?”
他注視着她,鼻尖撞上鼻尖,笑容也完全綻放開來,“我不知道,朝着我大聲嚷嚷,‘滾一邊去,斑比’。”
“斑比?”瑞秋沒有忍住,瞪大眼睛,懷疑自己的耳朵。
那一個眼神讓埃文有些窘迫,臉頰不由微微發燙,拒絕回答,一下就把臉頰埋在她的肩膀和脖子之間,深深地、深深地呼吸一口氣。
瑞秋沒有忍住,一陣瘙癢、一陣酥麻,整個左側肩膀瞬間布滿雞皮疙瘩,從頭發到腳趾全部蜷縮起來,“噢!”
發出一聲驚呼。
卻沒有想到,兩個人互相動手起來,似乎抓住彼此的癢處,開始撓癢,額頭頂着額頭地打鬧嬉戲起來。
哈哈,哈哈哈。
笑聲根本停不下來。
也許,他可以停止擔心,記憶裏的那個悲劇沒有發生,凱勒的父親不再是一個惡魔,他無法阻止凱勒和他在一起,他終于可以全心全意地擁抱幸福。
這讓他完全放松下來,顯露出孩子氣頑皮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