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語，才說出口，安森就按耐不住地雀躍起來。
恍惚之間，他重新回到前世二十五歲以前的樣子，放蕩不羁、肆意狂放，如同孫悟空一般大鬧天宮，想做就做，敢做敢當，生命在陽光下怒放。
莉莉，也是一樣。
本來莉莉坐在副駕駛座，現在幹脆整個人别着安全帶徹底扭了過去，看向坐在後排的兩個小夥伴，眼睛裏寫滿了迫切與渴望，壓抑不住情緒的洶湧。
“唱片，邁爾斯！”
“康納？說點什麽！”
然而。
邁爾斯和康納似乎都愣住了，一時之間不知道應該如何回應，大腦停止轉動，始終沒有任何聲響。
安森注意到了。
他認爲這是正常的。
“我想，你們應該認真考慮一下，畢竟，對我來說隻是一件小事，但對你們來說卻不是。”
莉莉一愣，“安森，你在說什麽胡話？我們現在根本就沒有選擇的餘地。”
“邁爾斯，伱怎麽了，你難道不想錄制一張真正的唱片嗎？”
“康納，我們的夢想，夢想現在終于要實現了。”
安森不得不揚聲呼喚到，“莉莉，我們還有很多時間，這不是一口價買賣，你們可以冷靜下來思考。”
莉莉滿臉緊張。
安森啞然失笑，“如果你是擔心我冷靜下來就後悔，大可不必，正如我所說，對我來說是小事，但對你們來說不是。”
“嘿，你們想想。”
“我有退路。就目前而言，我的演員工作進展順利，暫時不需要擔心下一步計劃，我不在乎唱片的成敗，哪怕無人問津也沒有關系，我依舊可以繼續生活。”
“而且，到時候媒體恐怕不會輕易錯過這樣的新聞。”
“什麽玩票樂隊啦、什麽不務正業啦，各式各樣的傳聞應該會熱鬧不已，即使唱片發行也會面臨諸多挑戰。”
“但你們不同。”
“你們沒有退路。”
“如果選擇錄制唱片，康納需要辭職，莉莉暫時不能跑活動，邁爾斯需要離開交響樂團，你們的缺席必然引起他們的抗拒和不滿，一旦唱片失敗，他們不見得就願意敞開懷抱再次歡迎你們的回歸。”
“更重要的是……”
安森微微停頓一下。
“你們曾經撞牆過，不止一次，如果這次再繼續失敗，點燃希望又掐滅、重燃夢想又幻滅的滋味，這才是最殘忍的。”
“所以，莉莉。”
“我确定自己在做什麽，但是，你們真的确定嗎？”
氣流，微微湧動，車廂裏安靜下來。
希望，其實是殘忍的。
特别是點亮希望之後再掐滅，觸碰到曙光之後又消失，從希望到絕望的過程，才是最可怕的懲罰。
莉莉的欣喜和狂熱，就這樣凝固住了——
她以爲這是喜訊，安森居然願意和他們組建樂隊錄制唱片，他們終于迎來實現夢想的關鍵轉折。
畢竟，安森是演員，安森是他們兩次表演的靈魂人物，安森的才華讓他們的樂隊終于碰撞火花，安森是鑰匙，一切的一切都取決于安森的意願。
但現在冷靜下來，莉莉才明白安森的意思。
的确，安森不需要付出任何代價，他們卻需要飛蛾撲火。
可是——
“我願意。”邁爾斯開口了。
視線，全部朝着邁爾斯聚集而去。
邁爾斯的視線和安森在後視鏡裏輕輕碰撞了一次。
“安森，你是正确的；但你忽略一個最重要的事實。”
“沒有你，我們的夢想早就已經幻滅。”
“我們在街頭徘徊了那麽多年，我們有理想有創意也有專業，卻始終缺少了融合一切的化學反應，一直到你的出現。”
“所以，你用自己的才華爲我們點亮了夢想的一縷曙光，你不是可有可無的，你也不是随便玩票的，你才是樂隊的靈魂，也是我們唯一的希望。”
“如果我拒絕的話，那就辜負了自己一直而來的堅持。”
“既然已經失敗了那麽多次，再多失敗一次又何妨呢？畢竟，我們現在還年輕，失敗了可以再爬起來；再過幾年的話，也許我們就沒有這樣的力氣了。”
“趁着現在還有力氣，我想再試試。”
邁爾斯是理智的也是沉靜的，一番話語波瀾不驚、娓娓道來，沒有特别的起伏，和演奏大提琴時候的模樣截然不同，但簡單樸實的話語卻重若千鈞，沉甸甸地壓在胸口，不由自主就熱血沸騰起來。
莉莉嘴巴蠕動了一下——
她承認，她渴望這樣的機會，哪怕粉身碎骨也沒有關系；但話語到了嘴邊，卻終究不忍心說出口。
因爲她意識到，如果自己也答應了，所有壓力就落在康納身上。
他們都知道康納經曆了什麽，她不應該也沒有資格逼迫康納做選擇。
話語停留在舌尖，目光就變得艱澀起來。
康納察覺到了。
他擡頭迎向衆人的打量，嘴角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莉莉，你想點頭的話可以點頭，我們都知道你多麽渴望這樣的機會，你就是我們之中唯一一個堅持下來的，哪怕頭破血流也始終沒有放棄。”
莉莉的鼻頭微微有些發酸，“可是……”
可是，沒有康納的話，事情似乎就不完整。
康納再次看向後視鏡，找到了安森落在那裏的目光，“我以爲我已經坦然接受現實，但我隻是在欺騙自己，當我選擇請假前來洛杉矶的那一刻開始，我就知道我一直在自欺欺人。”
“放棄？”
“呵呵，就連我自己都不相信。”
“安森，你的樂隊還缺貝斯手嗎？”
莉莉一下就捂住了嘴巴，眼睛裏的淚光不由開始打轉。
安森沉吟一聲，“事實上，我們還缺一個鼓手，你可以嗎？”
車廂：……
邁爾斯悄悄地舉手，“我可以試試看。”
康納，“哈？”
邁爾斯滿臉認真，“我們不可能每首歌都加入大提琴元素，我們需要展現樂隊的特色，那就是充分利用樂器，所以，我們應該大膽地做出不同嘗試。”
莉莉小心翼翼地說道，“我會班卓琴。”
康納，“呃，其實在成爲貝斯之前，我是吉他手，就因爲樂隊裏沒有人願意彈奏貝斯……”
“這故事我們聽過了。”安森一句吐槽，所有人全部哄笑起來。
雀躍，歡快，迫不及待。
夢想，就這樣實現了嗎？
越是如此，反而越是不安，莉莉稍稍找回了一些理智，“如果我們錄制唱片，結果沒有唱片公司發行呢？”
安森不緊不慢地吐槽一句，“你們就需要做牛做馬償還我的債務。嘿，夥計們，我可不是做慈善事業的。”
“等等，我以爲你負責掏錢，唱片收益也拿大頭，自然而然一人需要承擔風險，對吧？”
“啊，糟糕，現在後悔來得及嗎？我還以爲和你合作就是确保有唱片公司合約呢，我好像上了賊船。”
叽叽喳喳地，車廂裏一片歡快，一路駛向一片未知。
沒有人能夠預測未來，但未來之所以迷人，也恰恰因爲如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