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弗蘭克知道自己的計劃漏洞百出，根本經不起推敲，墨菲老先生爲什麽沒有戴手铐、他爲什麽坐在副駕駛座上、他爲什麽戴着墨鏡并且拄着拐杖？
等等等等。
甚至可能還不止這些，以專業人士的視角、以不同人士的視角，也許還可以發現更多漏洞，稍稍思索一下，就會穿幫，真相就會呈現在眼前。
但是，一位出色的魔術師就具有化腐朽爲神奇的能力，從不經意間瞥到窗外墨菲父子的時刻到決定利用他們來圓謊，小弗蘭克的大腦就開始高速運轉。
一些真實畫面、一些細節補充，但這沒有能夠說服卡爾，至少沒有能夠百分之百說服，FBI探員一直在觀察在打量，察覺巨大的纰漏就是時間問題。
當機立斷！
小弗蘭克繞過卡爾，走到另一側，幹脆利落地推開窗戶。
一來，擾亂FBI探員的注意力。
二來，打斷FBI演員的大腦運轉。
三來——
先聲奪人。
“嘿，墨菲。”
小弗蘭克直接揚聲喊到。
正在走向駕駛座的墨菲，小弗蘭克也不知道他的名字，但“姓氏”總不會出錯。
果然，墨菲擡頭，朝着小弗蘭克揮手示意了一下。
小弗蘭克繼續喊到，帶着些許抱怨。
“再給LAPD打電話，我不想有人走進我的犯罪現場。”
說完，小弗蘭克就把窗簾放下，阻斷墨菲的反應，并且轉身進入房間，大步大步離開，離開窗口。
如果墨菲揚聲回應的話，那就滿盤皆輸。
但小弗蘭克在賭——
賭墨菲不明所以，也堵那位FBI探員依舊沒有放松警惕時時刻刻關注他的舉動，他邁步的動作可能被視爲逃跑嫌疑，自然而然就能夠吸引對方轉移視線，不會再繼續站在窗口關注墨菲的後續回應。
命懸一線。
小弗蘭克一個轉身，可以明顯察覺到肩膀和手臂肌肉線條的僵硬，走路的姿勢也能夠看出些許笨拙，一直冷靜鎮定的表情終于在轉身背對FBI探員的時候流露出些許慌亂。
咳咳！
小弗蘭克咳嗽兩聲，清了清嗓子，迎面朝着攝像機鏡頭走去，但這次，他的視線沒有直視鏡頭，而是稍稍錯開。
這是一個錯位。
從監視器畫面來看，安森正面朝着鏡頭徑直走來，但事實上，不是直線，而是稍稍往内側偏移些許；然而，鏡頭能夠正面看見安森的臉頰在鏡頭裏放大。
沒有慌亂沒有恐懼，但這次，臉部線條确實微微緊繃——
而且，眼神。
安森瞥了一眼大門。
史蒂文注意到了，安森正面走向鏡頭，從中景到近景再到幾乎特寫，視線的處理一五一十地展現在畫面上，沒有注意到才是怪事。
就是一個視線的處理，搭配咳嗽、肌肉線條緊繃等等細節，整個狀态馬上就通過屏幕傳遞出來。
他，考慮逃跑。
如果這一套動作還是沒有能夠欺騙FBI探員的話，他已經準備逃跑，出口就在眼前，眼看着就能夠逃出生天。
然而，他沒有。
此時，稍稍慢了一會兒，史蒂文才意識到那個咳嗽的用意。
當然，緊張是緊張的，剛剛那一幕絕對驚險刺激，用咳嗽掩飾自己的緊繃，這是一個合理的猜測；但如果小弗蘭克的咳嗽是爲了掩蓋墨菲的潛在回應、幹擾卡爾的聽覺避免最後關頭功虧一篑呢？
哇。
史蒂文大腦掀起一片驚濤駭浪——
猛地，史蒂文就想起這場戲的開端，衛生間的馬桶沖水聲，這是小弗蘭克故意讓卡爾發現的動作，同時也是他們提前商量過的細節。
但随後的一個細節則不是。
馬桶沖水之後不緊不慢、慢條斯理的水龍頭流水聲，顯示小弗蘭克的洗手動作，用這樣的細節進一步确認沖馬桶的動作，強調他剛剛在裏面的确是使用衛生間，而不是偷偷摸摸躲在裏面的犯罪嫌疑人。
看，事情是這樣的，如果沒有這些細節，旁人也無法馬上察覺到異樣，往往需要冷靜下來思索一下才能夠發現；但出現這些細節，卻能夠在旁人腦海裏連貫出一個合理的畫面，潛移默化之間就更加容易相信。
一步，一個腳印，從細節入手，這才是小弗蘭克面不改色在FBI探員面前成功瞞天過海的根本原因。
當機立斷，史蒂文就決定這一組鏡頭拍攝完畢後，補拍一個墨菲揚聲詢問情況的音軌，讓這個音軌和小弗蘭克的咳嗽重疊——
也許在電影院裏，觀衆根本注意不到這樣的細節，但存在與否所帶來的視聽體驗，卻能夠制造不同的感受。
前面，一些聲響、一個眼神。
現在，一次咳嗽、一個眼神。
這些表演裏的細節比比皆是，這才讓眼前這場戲變得合理起來。
史蒂文的腦海裏掀起驚濤駭浪，但眼前的畫面隻是短短刹那而已。
小弗蘭克瞥了一眼大門。
但也隻是瞥了一眼而已，他的腳步前進方向依舊是餐桌，并沒有正對門口，不到最後一刻拒絕輕易暴露馬腳。
也就是這短短的電光火石瞬間，整個屋子裏的氛圍緊繃到了極緻——
一觸即發。
此前苦心積慮營造起來的身份和氣氛眼看着就要分崩離析，鏡頭裏可以明顯看到，小弗蘭克屏住呼吸。
其實，也就是短短刹那而已，卻如同奧運會百米決戰起跑前的瞬間，空氣凝結、心髒停止跳動，緊繃到了極緻。
然後。
一個停頓，小弗蘭克已經站在岔路口的分叉頂端。
身後傳來卡爾的聲音。
“我沒有想到情報局卷了進來。”
他，信了。
終于。
小弗蘭克的腳步微不可見的停頓片刻，向左走向右走的命運岔路口，最後還是往左，走向了餐桌。
即使逃生出口已經近在咫尺，但他終究用不上了。
一步，小弗蘭克就來到餐桌門口，拿起水杯倒了一杯，咕嘟咕嘟地灌進喉嚨，卻需要分神克制自己，不要顯得太急切太狼狽，大腦裏面那根緊繃到極緻的弦稍稍松了松，卻又不敢完全放松下來。
“不用擔心。”
這是原諒對方的警惕和戒備，然後小心地展開反擊。
“你叫什麽名字？”
FBI探員已經完全放下戒心，甚至把配槍收了起來。
“漢拉蒂，卡爾-漢拉蒂。”
神經，終于放松下來，所以，下一步呢？
冰涼的水順着喉嚨濕潤肺部，灼熱的大腦冷靜下來，盡管他現在就想離開，但急躁和焦慮是大忌。
于是，放下水杯，小弗蘭克微微挺直腰杆，轉身看向卡爾，歪了歪腦袋，眼神輕盈地落在卡爾身上，粗粗打量。
“抱歉，我能看一下你的證件嗎？”
風水輪流轉，局勢逆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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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