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哈。”
看着安森那沒心沒肺的笑容,盧卡斯稍稍安心一些,看來這幾個月的好萊塢生活并沒有讓弟弟吃苦,依舊是記憶裏的模樣,甚至好像更開朗了一些。
也許,演員不是一個壞主意。
盧卡斯的思緒翻湧之間,安森又塞了兩片薯片到嘴巴裏,眼看着一包薯片就要見底,正遺憾的時候,盧卡斯居然又從手邊的公事包裏摸出了一包。
看着安森滿臉驚喜的表情,盧卡斯隻說了一句話,“最後一包。”
用眼神發出警告,但還是将薯片打開,遞了過去。
安森眼睛裏的笑容滿溢出來,“所以,你怎麽突然出現了?”
盧卡斯臉色一黑,“你還問我?你到舊金山來也不給我電話,如果不是達倫叔叔無意間提起這件事,伱就準備繼續潛水?平時沒有一通電話就算了,你到城裏也沒有見一面,還不知道媽媽會說什麽呢。”
“我不出現,估計你又準備偷偷摸摸地返回洛杉矶,對吧?”
“形象!盧卡,形象。”眼看着盧卡斯的話匣打開就要關不住,安森連忙提醒,但說歸說,動作卻沒有停下,又塞了兩片薯片,那吃瓜群衆看好戲的表情完全沒有掩飾。
盧卡斯一陣無語,“你以爲我是你,還時時刻刻注意形象呢。”
話雖如此,但盧卡斯還是深呼吸一口氣控制住了自己。
停頓一下,盧卡斯又看向安森,終究還是沒有能夠控制住自己的擔憂,“錢還夠用嗎?”
盧卡斯-伍德,今年二十四歲,在矽谷一家風投公司工作,能力出衆,年初剛剛升職爲風險投資總監,但顯然,盧卡斯并不準備一直在别人手下做事,目前隻是前期累積,等待機會就準備自立門戶。
對于安森心血來潮想要挑戰演員這件事,盡管擔憂,但盧卡斯沒有多說什麽,隔三差五就往安森賬戶裏打錢。
在盧卡斯看來,最近一段時間安森沒有電話也沒有消息,原因很簡單,無非就是演員工作不順利,自信心被打擊到了,又不好意思和家裏坦白。
于是,幹脆也就不聯系了。
從矽谷前來舊金山,也就是半個小時的車程而已,近在咫尺的距離,結果安森前來舊金山工作,整整一周時間也沒有給盧卡斯電話,簡直超出想象。
這不,盧卡斯幹脆就自己殺過來了。
對此,安森表示——
感謝上帝。
本來,安森是擔心自己露馬腳,畢竟現在這個皮囊裏的芯子已經換了,達倫以及室友他們就算了,終究沒有那麽熟悉,但家人則是另外一件事。
安森想着,等待自己完全适應之後,等待記憶完全融合之後,等待自己徹底習慣那些習性之後,再和家裏聯系,避免引起他們的猜測,到時候還要想出一系列借口遮掩。
又或者,幹脆拉開一些距離,疏遠一些也沒有關系,畢竟靈魂深處,他也不認爲他們是自己的家人。
沒有想到,盧卡斯率先殺上門來。
但現在看來,短短的碰面,盧卡斯并沒有察覺到異常,這段時間的緩沖和适應,還是幫上了大忙。
而且安森自己也是一樣,真正和盧卡斯見面之後,那種親切感和熟悉感自然而然地與靈魂融合起來。
他可以感受到,原主和家人的關系很親密。
原本擔心的事情,并沒有發生。
此時,聽到盧卡斯的話語,安森自己的第一反應就是:
對,不夠,當然是越多越好。
但靈魂深處自然而然脫口而出的話語卻是另一回事。
“你沒有聽達倫叔叔說嗎?這已經是我的第二份工作了。”
安森一驚,驚訝于自己的話語,也驚訝于自己的自然,兄弟相處的一些習慣、無縫銜接地融入條件反射,這讓安森嘴角的笑容多了一抹淺淺的無奈。
但神奇的是,這種感覺……不賴。
盧卡斯點點頭,“嗯,聽說了。達倫叔叔說你做的不錯。”停頓一下又繼續說道,“所以,夠用嗎?”
安森微微一愣,一股淡淡的溫暖在胸口慢慢充盈起來,如同棉花糖一般。
猝不及防地,在一個自己也沒有預料到的時刻,層層疊疊堆砌起來的堡壘就這樣裂開一條細縫。
前世,他已經習慣自己一個人。
一個人工作、一個人吃飯、一個人生活、一個人負重前行、一個人背負所有,他早就習慣了那一切。
二十五歲那年,他的人生徹底颠覆。
父親如火如荼的生意突然爆雷,被揭曉其實是“龐氏騙局”,受害者們集體聯手一紙訴訟将父親高上法庭;卻沒有想到,在審判前,父親逃之夭夭銷聲匿迹。
一直到那時候,母親才告訴他,盡管他們早幾年前就已經離婚,但家裏的固定資産全部被父親拿起銀行抵押,母親也認爲父親隻是生意所需并沒有多問。
曾經人人豔羨的家庭一夜之間瓦解,什麽都沒有剩下,電視裏看到的那些銀行封條,他也第一次看到。
在那之前,他也是鮮衣怒馬、春風得意的校園風雲人物,懷抱夢想擁有未來,在陽光下放肆大笑全力狂奔,畢業後進入電視台,開啓自己的人生。
一夜,就颠覆了一切。
因爲罪魁禍首逃逸,那些受害者們将目标瞄準了他,哪怕父親和母親早在七年前就離婚了,但在受害者眼裏,離婚隻是障眼法,他們譴責他是父親的幫兇、譴責他協助父親逃離法律制裁、譴責他是使用受害者血汗錢的魔鬼。
千夫所指。
他,不知道。
真的,他什麽都不知道,對父親的事情完全一無所知。
然而,這不重要。
他不能反駁,也無法反駁,隻能默默承受。
遭遇嚴重網暴後,電視台迫于壓力辭退了他。
他離開了,如同喪家之犬般。
以前在電視劇裏看到那些扔臭雞蛋爛番茄菜梆子的情節,他總覺得太狗血太誇張,現實生活根本不可能發生。
一直到他自己親身經曆,他才意識到藝術創作全部源自于生活,而他不能反抗,沒有立場也沒有資格反抗,看着那一張張因爲憤怒而扭曲因爲絕望而崩潰的受害者臉孔,他沒有辦法責備他們。
他,需要背負生活的重量。
母親?
母親也不懂,她從來沒有工作過,沒有一技之長,但現在也不得不離開家門,前往工地爲工人煮大鍋飯,從零開始,重新親手搭建他們的生活。
不管他是否願意,當父親逃匿的那一刻,那看不見的沉甸甸的愧疚,就是他必須背負前行的陰影。
一夜長大。
從那時候開始,他就習慣自己一個人,全靠自己。
不止一次,在短暫的片刻間隙,他擡頭望向高樓大廈之間縫隙裏的天空想着,一切是否可以推翻重來,擁有一個全新的開始,卻沒有想到這一切真的發生了。
第五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