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
旁邊傳來一個笑聲,但随即就捂住嘴巴掐滅聲音。
格萊特翻了一個白眼,狠狠瞪了安森一眼,“這不好笑。”
但嘴角弧度卻輕輕上揚起來,嚴肅的表情也完全舒展開來,低氣壓悄無聲息地釋放壓力。
噗。
緊接着又傳來另一個笑聲,而這次則沒有能夠控制住,一傳十十傳百,轉眼就在整個攝影棚散播開來。
一片歡笑。
就隻有安森例外。
安森攤開雙手,滿臉淡定,“人還是需要一些漏洞的,否則就太完美,沒有真實感了。”
哈。
笑聲完全炸開。
包括格萊特也不例外。
安森主動走了上來,在格萊特和布魯斯兩個人身邊站定。
“抱歉,你們剛才的對話完全沒有壓制聲音,一點都沒有照顧我這個當事人鮮血淋漓的傷口,不是說好,說壞話的時候應該避開當事人的嗎?現在你們傷害結束了,我可以發表一下意見嗎?”
哈哈哈。
氣氛,完全松弛下來。
就連布魯斯那張沒有表情的臉孔也可以看到嘴角輕輕上揚。
格萊特收斂嘴角,盡可能展現專業客觀的姿态,“當然,你有什麽想法?”
安森沒有立刻開口,而是在格萊特和布魯斯之間來回移動視線,确保兩個人的注意力都集中過來之後,這才開口。
“不如,我們嘗試一下布魯斯的建議,看看效果,如果不行的話,第二套和第三套造型随時可以重回正軌。”
這,确實是一種辦法。
“當然,拍攝時間可能會緊湊一些,但到時候,我們都知道我已經無藥可救,随随便便拍拍就收工好了。”
格萊特看向安森,眼底流露一抹笑意,“伱是不是已經迫不及待想要離開攝影棚了?”
安森擡頭望天,“哈雷路亞。”
格萊特的笑臉完全綻放,再也無法維持專業的超模臉,這次沒有遲疑太久,“但是,布魯斯無法給出任何造型的意見。”
“而我?”
“我認爲這套造型已經完整,不需要改變。老實說,我無法理解布魯斯的想法,我們的思考方式不在一個軌道上。”
安森露出一抹笑容,“關于這件事,我有一些想法。”
格萊特微微一愣,但轉念一想——
也許,這是神來一筆呢?
第一時間,格萊特腦海裏就浮現安森出現在二十四号攝影棚接受記者采訪的那一幕,來自“紐約時報”的照片,刹那驚豔。
如果沒有經紀人和公關人,那就意味着,那套造型是安森自己的主意。
深呼吸一口氣,格萊特看向安森,“不如我們試試看?”
然後。
安森就開始忙碌起來。
五分鍾後。
也許十分鍾?
格萊特不太确定,在攝影棚現場,她掌握所有決策權和拍闆權,這也意味着,一旦出錯就必須由她承擔,冷靜下來之後終于意識到整件事的瘋狂,一點點亢奮一點點雀躍之餘,難免還有一點點緊張。
于是。
等待的時間也就開始變得煎熬起來。
站在二十四号碼頭攝影棚門口,格萊特稍稍往外走了兩步,順着梅爾羅斯大道望去——
現在的梅爾羅斯并不算洛杉矶的中心,嬉皮士、搖滾、吉普賽等等不同風格的碰撞讓街道略顯破舊,加利福尼亞的金色陽光灑落在那些塗鴉和建築上,制造出一種油畫質感,自然流露出一種藝術質感。
無法捏造,無法欺騙,一切渾然天成。
其實,對于時尚雜志來說,梅爾羅斯一直都是街拍的重要取景地之一。
但是,西裝主題?
格萊特不确定西裝和梅爾羅斯會碰撞出什麽火花。
嘩啦。
倉庫門打開,格萊特望過去,走在最前面的就是布魯斯。
一樣,卻也不一樣。
布魯斯依舊是那個布魯斯,沒有任何變化,唯一區别就在于,他帶上了黑色頭巾,這是布魯斯的标志。
當他全身心投入工作的時候,他總是喜歡帶上那條頭巾,對他來說,相當于護身符吉祥物的存在。
看到頭巾,格萊特眼睛就微微亮起來,聲音裏透露出一絲激動,“布魯斯?”
布魯斯朝着格萊特做出一個“OK”的手勢,“準備就緒。”
沒有對話,也沒有解釋。
布魯斯馬上進入工作狀态,一路小跑,來到街道邊,轉身用照相機鏡頭對準倉庫門口,快速調整參數,并且更換不同角度測試拍攝一番,又再次完成一些調整,全神貫注的投入姿态,完全心無旁骛。
不一小會兒,布魯斯就已經準備完畢,再次看向倉庫,揚聲呼喊,如同奧運會百米賽跑的鳴槍一般。
“安森!”
倉庫裏,并沒有立刻傳來聲響。
安靜。
一片安靜。
但神奇的是,這一次,布魯斯也好、格萊特也罷,他們都沒有急躁和焦慮,反而找到了奇妙的平靜。
耐心地,等待着——
骨碌碌。
滾輪與地面摩擦的聲響由遠及近,一個身影掙脫黑暗的束縛一路狂奔,宛若太平洋上空的季風經過聖費爾南多谷卷帶一片青蔥翠綠撲面而來,徐徐微風掀起衣擺,輕盈地告别春天朝着夏天懷抱蕩漾而去。
安森,出現了。
西裝,依舊是那套西裝,白色襯衫、黑色套裝的标準三件套。
但造型,卻是另外一回事。
上衣,敞開,西裝和馬甲的扣子全部打開,襯衫最上面的三顆扣子也同樣打開,就連領帶也已經解開,僅僅隻是把脖子當作衣架随手一丢,迎風飄揚,似乎随時可能乘風而去,所有禮儀和規矩全部被抛開。
僅有襯衫依舊塞在褲子裏,但一個細節在于,西褲的皮帶也已經抽掉,呈現出褲子最原本最質樸的模樣,以至于腰身微微顯得寬松,卻與上衣的狀況完美契合,所有束縛全部消失不見。
邋遢?淩亂?散漫?
不。
潇灑。風流。浪蕩。
西裝,成爲一件附庸,衣服就隻是一堆布料而已,一切光芒全部凝聚在那個男人身上,閃閃發光。
第一眼,格萊特就想起“甜蜜的生活”,在那個安靜的深夜裏,馬塞洛-馬斯楚安尼(Marcello-Mastroianni)和安妮塔-艾克伯格(Anita-Ekberg)開車在羅馬的大街上飛馳,沉醉在風中。
但是,思緒僅僅隻是停留片刻,格萊特就否決了那個想法。
因爲她看到安森腳上的那雙白色滑闆鞋,取代皮鞋,站在滑闆之上,與西裝格格不入,卻呈現出一種奇妙的感覺,一種摩登而時尚、一種新潮而張揚的觸感,在2000年的當下,從來沒有人這樣穿過。
爵士的旋律,帶着澎湃的鼓點,在滑闆底下洶湧。
然後,格萊特腦海裏就浮現“浪蕩兒”結局裏那群年輕而迷茫的少年踏上火車漸行漸遠消失在夜色裏的身影,他們終究踏上未知的旅程,去擁抱一個可能,也許是幸福也許是痛苦,一切都在等待着發現。
光影,随着那個身影流淌。
眼神。表情。肢體。生命力在激蕩。
第四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