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沈?”
一道驚呼聲從梁魁口中發出。
緊接着,幾道熱切的目光,集體看向坐在宿舍裏側,身穿迷彩服還有些腼腆的青年。
正是被輔導員下午帶走的沈從軍。
他這時候出現,着實給了一班所有人,一個大大的驚喜。
新學員,最近都是同吃同住同訓練,大家早就适應了這種節奏。
突然一下午沒見人,甚至何京,梁魁他們都以爲沈從軍真的要退學了。
每每想起來,心裏還挺不是滋味。
沒想到,晚點名過後,這家夥竟然出現在宿舍裏。
陳鈞也是滿臉笑意,擡腳走向沈從軍,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回來就好,兄弟們今天下午都在惦記着,少了你,我們挺不自在。”
“謝謝班副,謝謝兄弟們關心,我沒事了。”
看着大家關切的眼神,沈從軍有些感動,但更多是感受到了溫馨。
他一直以爲自己在班裏,是屬于那種可有可無的人,每天唯一能做的,隻是咬牙堅持着,盡量不讓自己拖後腿。
從來沒有想過,陳鈞、梁魁、何京,他們能這麽看重自己。
至少這一刻,他更加堅定了自己留下來的選擇。
陳鈞不好奇發生了什麽,他也不是那種八卦的人,隻要人沒走,一切都好說。
問題是他不好奇,楊帆好奇啊。
這家夥急得抓耳撓腮,三步并作兩步,來到沈從軍跟前蹲下。
迫不及待的問道:“老沈,你到底啥情況啊,平時看你挺好說話的,今天怎麽這麽犟?”
“伱原諒你爸了?”
“去,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梁魁聞言,忍不住在後面,擡腳朝着楊帆的臀部踢了一下。
“大梁子,我要跟你單挑。”楊帆被踹了屁股,不爽的扭頭叫嚣。
“是嘛,我也正有此意,走,出去練練?”梁魁挑着濃眉,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
坐在床邊的沈從軍,知道他們兩人是故意打鬧,希望讓他的心情變得好一些。
他猶豫了一下,最終撓了撓頭道:“抱歉啊,讓你們等了這麽久。”
“我已經沒事了。”
“今天下午輔導員給我爸打電話,他們兩個聊了很久,也做通了我爸的思想工作。”
“然後那會,我也不知道該幹啥,就在輔導員宿舍睡着了,等醒來都快過了晚飯點。”
“還是輔導員給我打了一份飯回來。”
“我爸。”說到這裏,沈從軍低頭扣着手指,内心很不平靜。
周圍的衆人也噤聲不語,安靜的聽着。
“我爸他他給我道歉了,還說.說從來.沒有考慮過我的感受。”
“我沒想到他會對我低頭認錯,我當時.就是感覺我爸認錯的話,說出來後。”
“我,我就不怨他了。”
“然後.然後輔導員問我什麽想法,我就說我不想退學了,我想我可能真的适應了這裏。”
“我也有些不舍得走。”
男兒有淚不輕彈,隻因未到傷心處,沈從軍說出這番話,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般。
手指都被自己掐的有些發紫。
陳鈞走上前,坐在沈從軍旁邊,輕拍了下他的後背,這個時候他說什麽都沒用。
需要的是沈從軍真正從内心去接受,去敞開這件事,陸院的訓練對于一個剛剛高中畢業的學生來說。
的确很辛苦,身體上的痛楚,再加上心裏的折磨,他的确每天過的都不好受。
正在這時,陳鈞瞥見王恒走進了宿舍,他正準備起身打招呼。
王恒卻微微搖頭,沉默的站在後面。
顯然,應該是晚點名後,輔導員跟他說了這裏的情況。
而沈從軍,這會情緒也緩和了一些。
他深呼一口氣,言語間,已經沒有剛才那般無法自抑。
“班副,你應該不知道我爲啥叫沈從軍吧?”
說着,他擡頭看向一幫關心自己的室友,苦笑道:“我爸有三個兒子,我是老三,我大哥叫沈從政,我二哥叫沈從商。”
“聽名字就知道,我爸的掌控欲有多強了。”
“從小到大,我們家幾乎沒有什麽歡聲笑語,别人家的孩子在玩在鬧,,在打小霸王遊戲機,隻有我被逼着讀書。”
“電視不允許看,學習成績隻要比上次低一分,就不讓吃飯。”
“我承認我爸的教育很成功,我大哥京都選調生,畢業就是副科,我二哥學工商管理,還沒畢業。”
“我呢,你們也知道了,志願都是我爸選的,他一定要讓我進軍隊。”
“我爸在教育方面很合格,但作爲一個父親,他太嚴厲了。”
這番話,沈從軍說得很平靜。
看得出來,他哪怕沒有釋懷,也基本能夠平靜面對這些事了。
陳鈞别說經曆了,他就是聽完都感覺感慨頗多。
看着沈從軍臉上再次挂上笑容,他也跟着笑道:“行了,你能夠自己想通當然是最好的。”
“伯父雖說管你管的很嚴,但終歸是爲了你們好,望子成龍心切嘛,每個人父母都有的。”
“就是伯父的方式有些獨特,他可能想着将你們三兄弟培養成政商軍三個領域的人才,以後你們也能互幫互助。”
“然後靠着你們仨把家族的根基打好,你爸可能港片看多了,當然,你如果鬧退學,伯父肯定要讓步的,因爲他的本意是希望你好,而不是希望你能事事聽他的話。”
“好了,事情說開就行,陸院永遠都是你的家,我們也都是你的兄弟。”
“咱們大家一起,就沒有過不去的坎。”
“嗯,謝謝班副。”沈從軍重重點頭,而後又歉意的看向何京他們。
“抱歉了兄弟們,因爲我的事情,讓你們擔心了。”
“害,多大點事,你沒事就好。”楊帆拍了拍屁股,站起身。
其他人也露出善意的笑容,紛紛搖頭表示不用謝。
陳鈞沒有開口,隻是悄悄伸手戳下沈從軍,指了指王恒的方向。
一直到現在,宿舍裏衆人才發現班長站在身後,他們甚至都不清楚王恒什麽時候回來的。
沈從軍也是神情一怔,得到陳鈞的提醒後,才從床鋪上起身,走到王恒跟前。
帶着歉意低下腦袋。
“班長,對不起,我今天不是故意的,我以後一定好好訓練。”
王恒本就是那種嘴硬心軟的類型,更何況他已經從輔導員那裏得知了對方的情況。
如今,看到沈從軍過來給他道歉,整得他還挺不好意思。
但作爲班長,他不能表現的太親近,以後還要帶兵呢。
隻是臉色平靜的點點頭,道:“不用道歉,我的性格有時候就這樣,訓練時容易發火。”
“你不介意就行。”
話說開了,一切也就結束了。
晚點名之後,本來按照往日的慣例,王恒會帶大家開個班會。
總結今天訓練的進步情況,點評下誰的表現好,就表揚一下,誰如果表現差,就找找原因。
說一些白天存在的問題,和後續的注意事項。
但今天出了沈從軍這檔子事。
班會也不開了,再加上陳鈞他們耽誤了一些時間。
所有人跑到水房洗漱,把衣服晾到晾衣場時,基本臨近了吹熄燈哨的點。
王恒安排所有人休息後,他自己躺在上鋪也沒了動靜。
反而是睡在下鋪的陳鈞,心裏總有些不安。
他突然想起今天授槍結束後,王恒說得那句,從明天早上開始,沒有起床哨,隻有緊急集合哨。
作爲一名老兵的直覺,他認爲今晚不會平靜。
可他又不能确定。
畢竟陸院新訓的各項安排,和部隊還是有點區别,至少管理方面沒那麽嚴格。
爲保險起見,陳鈞坐起身子,将疊好的上衣,褲子,統一放在右手邊,順手的位置。
趁着宿舍安靜,沒動靜的時候,他又跑到鐵櫃子旁,把打背包的繩子拿出來,捋順,盤整齊,放在腳下固定地方。
随後,他又趴在床上,伸手将地上的鞋子并排放好。
這才安心的躺下,閉眼開始睡覺。
陳鈞做這麽多準備,他擔心的可不是自己反應不過來,而是怕室友反應不過來啊。
藏好自己的褲子、衣服、腰帶、背包繩,這是一名老兵用多年的經驗換來的教訓。
入夜。
進入九月,明顯感覺到淩晨沒有以前那麽悶熱了。
絲絲涼風吹得人還挺爽。
營房前的小路上,兩名帶着白頭盔,白绶帶的高年級糾察,鬼鬼祟祟的從遠處走過來。
其中一名瘦高個子,叉着腰,止住腳步笑道:“看看時間,到一點了沒?”
“區隊長特意交代,今晚一點吹響緊急集合哨,三點還要吹。”
“看着點,别耽誤了。”
“耽誤不了,還有兩分鍾呢。”另一名糾察笑嘻嘻的回應。
兩人都想起當年新訓那一晚,連續被哨聲驚夢的場景。
不約而同的露出了笑意。
陸院和部隊不一樣,在部隊裏面,有些單位要想整你,天天緊急集合吹得比吃飯都勤。
有些基本不吹,等下連後看各連隊的安排。
但軍校裏,任何訓練安排都嚴格按照章程來執行,他們所要做的隻是讓學員知道有這麽一項。
不會玩命的整。
就比如緊急集合,今晚就是被集中的一晚。
負責盯着時間的糾察,看到自己手腕上的表,時間跳到淩晨一點。
還看到已經有區隊長從大路那邊過來。
他急忙将哨子塞進嘴裏,弊足了中氣的吹。
“哔-哔哔哔哔哔”
一長五短的奪命哨音,瞬間劃破深夜的寂靜。
陳鈞原本睡得正香呢,聽到哨音,身體幾乎是下意識的掀開毛毯,抓起床頭的褲子就開始穿。
這時候,王恒也被驚醒了。
坐起身大吼:“快,所有人打好背包,束上腰帶,戴好帽子,宿舍外集合。”
“快快快,這是緊急集合的哨聲。”
美夢被大吼聲驚醒,宿舍内睡懵B的衆人,被吵醒後,更懵了。
坐在床上茫然的看着周圍。
王恒套上褲子,直接從上鋪一躍而下,大罵道:“我說的話你們沒聽見啊?”
“穿衣服,穿鞋,打背包,給你們三分鍾的時間,束好腰帶,帶上帽子,出去集合。”
這回王恒說得比較詳細,衆人才反應過來。
“班長,把燈開開。”黑暗中,傳出楊帆那“桀骜不馴”的欠扁聲。
“開你個頭,誰告訴你緊急集合可以開燈了?”
陳鈞聽着周圍的聲音,咧嘴一笑,緊急集合練習可以說是新兵期,最有情趣的訓練之一。
個中滋味,是需要每個人都細細品嘗的。
陳鈞遊刃有餘的穿着衣服,套上鞋子,一切準備妥當,這才抓起背包繩開始捆被子。
可很快,陳鈞那遊刃有餘的表情就僵在了臉上。
因爲他發現自己放在床鋪上的被子,竟然跑了。
沒錯,就是跑了。
床的另一邊,一個魁梧的身影,正抓着自己的被子,準備往另一邊拖。
尼瑪!!
陳鈞有些無語,提前準備就是怕這個,黑夜時,新生沒有經曆過緊急集合,慌亂中那是見到什麽就抓什麽。
壓根不管是不是自己的。
見狀,陳鈞彎腰抓住自己的被子,用力扯了一下。
對面的魁梧大漢也抓住開始扯。
時間緊急,陳鈞沒功夫跟對方拉扯,伸頭小聲說道:“梁魁,這是我的被子,你去找你的。”
“如果真找不到,就先把班長的被子捆了,跟我搶個什麽勁。”
經他這麽一說,梁魁似乎才反應過來,松開手,匆匆回到自己床鋪。
發生這種事情并不稀奇,新生疊被子怕麻煩,晚上睡覺又熱,基本不會把被子放床上。
都整整齊齊的藏到其他地方,等到二天拿出來,随便修修就能達到内務标準。
這突然緊急集合,整個宿舍都亂了,找不到被子很正常。
“哎,我褲子呢?”
“不對啊,我腰帶去哪了?”
“嘿,誰看見我的鞋子了,咋就剩一隻啊。”
亂糟糟的聲音傳出,陳鈞卻已經顧不上那麽多了,将自己的被子打好,小黃盆,鞋子,洗漱用的東西統一往上面連挂帶塞的。
将打好的背包,朝着後背一甩,轉身迅速的拉開宿舍門沖了出去。
“咦?!剛才是不是有人跑了?”
黑暗中,不知道是誰問了一聲。
但這時候誰搭理他啊。
連王恒都不提醒了,第一次緊急集合都這樣,他提醒也沒用。
正當他穿好衣服,爬到上鋪也準備打背包時。
順手一摸,卻沒摸到被子。
王恒臉色當場就綠了,扭頭怒斥。
“誰?哪個狗日的把我被子拿走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