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山雖然性子暴戾,但對手底下這幫能人還是有幾分尊重的,倒也不至于把怒火發洩到他們身上,而觀星師們顯然也對他的秉性很是了解,所以有點懼怕他,卻又不像瞿府那些仆婢一樣戰戰兢兢。
觀星師互相對了一個眼神,由其中最年長的一位将占星書呈了上去。
聽不清?聾了是吧?那總不會突然也瞎了吧!
瞿山表情微僵,頓了片刻,才擡手翻開占星書,逐字逐句地看過去,試圖從中尋到一點可能被曲解的星象。
許久,堂中隻有翻動紙張的聲音。
“啪!”瞿山猛然合上占蔔書,一臉怒容,揚手就要将手裏的東西砸過去,但是看見觀星師一副風燭殘年的模樣,又生生忍住。
他這一下砸過去,不會把這老頭砸死吧?
“哈!”瞿山怒極反笑,面容扭曲,“哈哈哈哈!天命!天命!何等的荒謬可笑!我偏不信命!我瞿山就是死,也絕不會屈居一個女人之下!哈哈哈哈!”
他越想越覺得好笑,轉頭問幾名觀星師:“你們說好笑不好笑!”
“哈、哈。”
幾名觀星師被盯得狠了,僵硬地配合着尬笑。
一時間,屋内各種笑聲此起彼伏,從外面聽着還以爲發生了什麽好事。
“弱肉強食”四個字刻在瞿山的骨頭裏,流淌在他血液裏,在他眼裏,女人都是弱者,在食物鏈的最底端。
别說去輔佐肖紅帆,就是這個卦象都令他吞了蒼蠅似的。
“當初卦象又顯示我會死于肖紅帆之手又是怎麽回事?”瞿山笑夠了,冷靜下來,大腦總算再次轉動起來。
幾名觀星師你看我、我看看你,一緻搖頭表示不知,實則心裏都在想:就你這個狗脾氣,與人共事久了,招人厭惡,被殺也是很正常的事吧?這有什麽難理解的。
瞿山絲毫不覺得自己有什麽問題,自覺看破一切:“大約不過是鳥盡弓藏、兔死狗烹罷了。”
既然知曉結局,他就絕不會讓自己走上這條不歸路!
除掉肖紅帆,勢在必行!
瞿山被這個突如其來的星象打亂了計劃,一時都顧不上追捕師玄璎,隻将此事交給其他人,自己則開始緊鑼密鼓的布局,準備着手除掉從雁南。
他更是下了封口令。
此事若是被劉恕己那個老匹夫知曉,定然會心生猜忌,到時候他怕是要落得裏外不是人。
細雨霏霏,斷斷續續下了一個月。
一開始,誰都沒有太把這場戰事放在心上,畢竟瞿國這些年不是在打仗就是打仗的路上,從上到下早就習以爲常了。
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場戰事不但沒有停歇,反而以燎原之勢蔓延。
在瞿國大軍開到之前,徐國趁着瞿國疲戰加上兵力空虛,已經一鼓作氣接連攻下四城。
這四座城池的位置很妙,恰好在瀾江與五仙山山脈連接之處,彼此之間可以互爲依仗,連成一道防線。
其中角州倚山,花州傍水,皆有天險,易守難攻,這二州也是徐國趁瞿國不備最先拿下的。
從進攻的布局和節奏便可以看出,這一場戰,徐國布局很久了。
他們連占四座城池之後便不再主動進攻,反而開始嚴密布置城防,死守不出,好像隻是想趁機咬下瞿國一塊肉。
然而開始的幾戰告捷就仿佛一個信号,讓許多有心人發現瞿國這頭巨獸出問題了,可以趁機撲上來撕咬。
一個月後,西北傳來戰報,大陳國與盧昌二十萬聯軍兵臨城下,而西北軍不愧“神兵”之名,以不到十萬之數,擊退二十萬大軍,守城無虞。
可是西北軍卻八百裏加急向朝廷求援。
因爲大陳國與瞿國之間的邊境線很長,且有一大片是一馬平川的平原,守衛極爲艱難,聯軍同時對三座城池發起攻擊,其中兩城當時僅有幾千守備軍死守,在援兵到達之時已經幾乎全軍覆沒。
這一戰,雖擊退聯軍,但西北軍足足損失近四萬将士。
當地已經沒有足夠人口可以作爲兵源擴充了,隻能指望朝廷調遣補上。
西北不能有失,否則兩國聯軍極有可能長驅直入,直達都城。
君臣一番商議之下,決定從後方幾個城池調六萬人前去支援。
這一調,便出事了。
瞿國國内一直蟄伏的小股反瞿勢力似乎嗅到了機遇的味道,暗中開始招兵買馬,短短一個月竟然集結近一萬人!
一時間,西北軍腹背受敵。
師玄璎這邊,幾個人經過不懈努力,實力已經恢複一半。
既然塵芥意識有八成可能是肖紅帆,此時時機恰好,他們便決定打算一起南下。
半月前,宴摧收到消息便來了道觀,當時他一臉生無可戀,大包小包,身後還跟着一個小蘿蔔頭。
除了師玄璎外,其他幾人都看傻了——這個已婚帶娃的女人是誰?
是第一星從雁南。
從雁南是誰來着?
哦,是劍宗的劍子宴摧。
宴摧???!!!
不論宴摧真實秉性如何,劍宗劍子盛名在外,在所有人的印象中,那是天縱奇才,是一個追求劍道不染凡塵的山巅雪、天邊月!
“噗哈哈!”東方振天笑得直不起腰,指着小蘿蔔頭,“介是真的寡婦帶崽噻!”
這個哭腫了眼睛的小男孩名叫管骧,正是從雁南的兒子。
莊期期萬萬沒有想到,真正帶崽的寡婦竟然會是他!
師玄璎把他拉到一旁,小聲問:“你怎麽把他帶上了?我們要上戰場,不是去郊遊。”
别說想着帶上管骧了,宴摧早就忘記自己還有個這麽大的便宜兒子!
他離開之前,随口與身邊侍女交代了一聲,結果就被這小子知道了。小孩也才八歲,本就半個多月沒見到母親,一聽說母親要抛下自己離開,哭嚎着跑來一把抱住他的大腿,就連睡着都不撒手。
宴摧有無數法子把小孩扯下來,但還是把人帶上了:“他爹是西南軍的大将軍,你知道吧?”
師玄璎點頭,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想……”
西南軍雖然不像肖家軍這般形成一股勢力,但管将軍征戰多年,自然也有不少舊部,平素他們可能會給從雁南一二分面子,照顧一下将軍遺孀,可若談正事,遺孀的身份顯然沒有将軍唯一的兒子好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