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怔神間,一個身着紫袍的随侍生靈行入殿中,面露驚喜之色,道:“禀告聖嬰大王,方才摩雲洞天的門戶開啓了!”
牛聖嬰擡起頭來,目光透過虛掩的殿門,望向了摩雲洞天所在的方向,道:“我知曉了。”
那随侍生靈有些詫異,道:“平天大聖即将出關,難道大王此時不前去迎接一番麽?”
牛聖嬰看了他一眼,道:“走罷。”
此言落罷,他便轉過身,徑直朝着殿外走去。
随侍生靈心下愈感奇怪,暗道:“大聖出關乃是積雷山的大喜之事,聖嬰大王的心緒卻爲何如此低落……”
來不及多想,這紫袍生靈整了整衣冠,快步走過殿門,跟随在了牛聖嬰的身後。
“聖嬰大王!”
“見過聖嬰大王!”
行至摩雲洞天之前,諸多積雷山生靈皆是望見了緩步行來的牛聖嬰,紛紛恭敬行禮。
牛聖嬰不住地颔首還禮,直至走到一座方圓數百丈的粉紗銮帳之前,垂首道:“恭請二娘聖安。”
“聖嬰無需多禮,”玉面狐狸的聲音在銮帳之内傳了出來,“你父親傳下話來,讓你先行進入摩雲洞天,使你的血脈氣機,接引他的神識落處。”
牛聖嬰應道:“二娘,我知曉了。”
萬衆矚目之下,牛聖嬰走過粉紗銮帳,仰望着幽深如裂淵的摩雲洞天,腳步輕擡,緩緩行了上去。
扭曲光影變幻,仿佛穿過了一層時空水幕,四周的光景倒轉重塑,顯現出了一座巍峨華美的海榭亭台。
碧水樓榭,亭閣落雨。
薄薄的雨幕之中,牛聖嬰沿着水上的步道走入亭台之上,神魂深處毫無保留地散發着自己的血脈氣息,恭敬道:“父親。”
細雨落處,逐漸顯現出了一尊巍峨如山嶽的身影,那身影披着寬大的玄黑長袍,衣袖之間篆着暗沉如淵的雲雷金紋,隐于雨幕的幽深眸光徑直落在了牛聖嬰的臉上。
“短短數萬年,三昧真火便再破一境,看來隻有離開積雷山,才能真正激發伱的潛能。”
平天大聖深沉的聲音傳入耳中,牛聖嬰面色一垮,隐約察覺到了平天大聖的話中之意,忍不住開口道:“父親,我不想前往上獄天境做甚麽巡守神将。”
那大聖俯視着牛聖嬰,沉默了許久,道:“聖嬰,在這世間,有些事不是你我能夠左右,你可知曉麽?”
牛聖嬰有些疑惑,道:“父親,此言怎講?”
平天大聖搖了搖頭,道:“近些年來,佛家源教的滲透浸染愈來愈深,上境天庭的三十三天之間内鬥不斷,甚至席卷了浩瀚無垠的地境人間,爲父這裏也有着許多苦衷。”
聞聽此言,牛聖嬰不禁默然無語。
平天大聖頓了一頓,繼續道:“我與上獄天境的境主尊神有着故交,讓你前往上獄天境名錄天籍,乃是爲了使你好生鍛煉一番,此後能夠真正獨當一面。”
牛聖嬰面色有些沉郁,道:“難道在積雷山之中便不能獨當一面了麽?”
平天大聖眸光淵深,道:“自從上一次量劫以來,這三界之間的天地氣機便與此前有着諸多不同之處,不隻是三十三天,上境諸多福地洞天之間亦是暗流湧動,佛家源教布局州天,大勢将亂。你若是依舊在積雷山之中安逸度日,如何能夠讓我放心?”
言至此處,平天大聖伸出手掌,拍了拍牛聖嬰的肩膀,“上獄天境與另外的天境不同,乃是天獄之境,其中關押着許多窮兇極惡的生靈,你若是做了巡守神将,便能在職權之内用他們來練手,極快地提高你的三昧真火修業。”
牛聖嬰默然。
平天大聖笑了笑,伸手指了指頭頂的天穹,道:“不久之前,我親自去了一趟神霄玉清府的玄館妙閣,見了九天應元雷聲普化天尊,你猜如何了?”
牛聖嬰詢問道:“還請父親明言。”
平天大聖神情莫名,道:“三十三天天庭被佛家源教滲透的太過嚴重,雷聲普化天尊暗地裏估測,隻怕在短短數百萬年之内,便極有可能會有不可思議的天地劇變發生。”
牛聖嬰驚駭擡頭,喃喃道:“數百萬年……天地劇變!?”
平天大聖颔首道:“正是如此,不過你也無需太過擔憂,天塌下來有高個子頂着,這些虛無缥缈之事對于我等地境生靈而言,還太過遙遠。”
“我知曉了,父親,我願前往上獄天境擔任巡守神将,”牛聖嬰沉默良久,緩緩開口道,“不過那南海的佛家氣運,我等争還是不争?”
“爲何不争?”
平天大聖笑道,“若是能在南海道統那龐大如天的功德氣運之中分一杯羹,足以抵得上我積雷山無數光陰的積累。”
此言落罷,這大聖走出雨幕,行至了牛聖嬰身旁,高大的身形投下了暗沉的陰影,“因着無量觀世音菩薩尊者之故,南海乃是極爲特别的七境道場,若要在其中落得好處,隻有支持三十六尊南海佛子之一,待其登臨潮音澗之主尊位之後,才能取得一些氣運反哺。”
“以我觀來,那玄陰仙君季月年極有南海佛尊之相,其以混元大真君的修業誅殺四境東臨散聖,那時候我在摩雲洞天之中,将這些事清晰無比地看在眼裏,這等恐怖無比的真靈底蘊,甚至稱得上是駭人聽聞!”
牛聖嬰急聲道:“父親既然看在眼裏,爲何不出手将玄陰道兄救下?”
平天大聖搖頭笑道:“隻有破而後立,才能萬法歸一。玄陰仙君自己已經做出了選擇,我若是橫加幹涉,反而是壞人道途的惡行。”
牛聖嬰面露喜色,道:“如此說來,玄陰道兄難道真的在绛回海境之中?”
平天大聖略一沉吟,道:“此事我也不甚清楚,畢竟爲父的修業未至超脫,還不曾有那通曉前因後果的造化能爲。”
思忖片刻,平天大聖又道,“落泉與栖狐等人既然已經前往南海之畔,你便不要再去绛回海境了,萬聖龍君那裏已經等得急了,下去準備一番,即刻随我前往亂石山碧波潭。”
牛聖嬰有些失落,還是應道:“我知曉了,父親。”
平天大聖點了點頭,拂袖之間,便将牛聖嬰送出了此間雨幕亭台。
細雨微涼,隐約掩藏住了亭榭四周的蒼翠水景。
“不過是一條修爲低微的萬聖老龍而已,牛魔王,何時你也變得這般小心翼翼了?”
輕薄的雨幕之間,淡淡的聲音回蕩在于亭台深處。
平天大聖擡起頭來,望着那虛無之處,扯了扯嘴角,道:“讓賢弟見笑了,紅孩兒生性頑劣,待其至了火獄劫間,還望賢弟能夠照顧一番。”
那聲音沉默片刻,輕笑道:“火獄劫間那裏,我會吩咐下去,好生給這侄兒一些苦頭吃。反倒是你,爲何要欺騙紅孩兒,不曾将實言相告?”
平天大聖苦笑道:“賢弟已經靈源超脫,當年更是險些打上了昊天金阙,此後甚至在機緣巧合之下蛻離了州天大界,豈知我這積雷山的諸多苦衷。賢弟的火獄劫間入劫無回,隻有将三昧真火修至極境,才能掙脫劫間束縛,其中所耗費的光陰豈止一個量劫……”
“我若是将實言相告,紅孩兒無論如何也不會答應,其表面純真率性,可心裏卻極是重情,定然舍不得離開積雷山。”
那聲音笑道:“牛魔王,據我所知,此後不久便有不可想象的州天界劫将至,屆時你要如何自保?”
平天大聖沉默許久,蓦地展顔笑道:“界劫乃是州天大劫,比無量量劫更甚,我不過是一個地境蝼蟻,若隕滅便隕滅了,何須自保?”
那聲音再次輕笑一聲,道:“此次州天界劫,乃是漫長光陰扭曲之間的可怕劫數,即便我身處州天之外,都能察覺到陣陣刺骨的冰冷寒意,三大源教隻怕不得安生了。”
平天大聖怔怔地望着眼前薄薄雨幕,直至那聲音徹底消散,依舊伫立在亭榭之前,許久都不曾離開。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