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光雲霧在身旁漫卷而起,離宮仙阙一如往昔。
瀾玉公主靜立在離宮仙門之下,伸袖撫摸着雕玉柱之上篆着的雲紋,目光有些怅惘,喃喃道:“娘娘……”
浩渺空曠的離宮宮阙回蕩着她的天籁清音,卻久久都沒有等到回應。
瀾玉公主持着玉符穿過萬丈仙門,緩緩行入離宮之中,望着其中那熟悉無比的仙草靈木,神情愈加哀傷,自言道:“自從娘娘離開之後,這些草木已是許久都無人打理了。”
她在離宮之中漫步而行,走過靜谧無聲的連綿仙阙,最終停在了一座千丈仙宮之前。
“觀天鏡宮。”
瀾玉公主将那令符持在手中,仰起頭來,望向了仙宮匾額之上的篆字。
“此時沒有了昆侖上聖之境的阻礙,終于能夠動用此寶了。”
瀾玉公主走上玉階,穿過宮門之下的仙光雲幕,行入了觀天鏡宮之中。
光影變幻之間,一面高及百丈的龐大水鏡映入眼簾,這面水鏡懸于殿中,散發着星星點點的瑰美仙光。
在那明澈水鏡之下,擺放着一張玉案,其上有着一卷錦帛。
瀾玉公主行至玉案之前,伸手取過那卷錦帛,眸光落在其上之時,心神蓦地一顫。
“這是上聖娘娘親筆所書!”
“觀天鏡宮在離宮深處,自從娘娘離開之後,還未曾有生靈來過此處!”
瀾玉公主勉強定了定有些激蕩的心神,紗袖揚起,細細地朝着那錦帛之上望去。
“昊天金阙大覺仙,一朝化落瑤池間,鳳儀天地未有時,隻待守心望舊顔。”
“娘娘難道不曾爲酆都地藏所害,而是當真回到了那裏……”
瀾玉公主捧着這卷錦帛,擡起頭來,目光仿若穿過了離宮仙阙的殿頂,穿越無數扭曲時空,望向了那三十三天天庭的最高之處。
那正是昊天金阙之所在。
“隻待守心望舊顔……這是何意……”
瀾玉公主皺着眉頭,目光不經意地落在了殿中的觀天鏡之上。
紗袖輕揚,催動了手中的令符,觀天鏡之上的瑰美光暈蓦地扭曲變幻,最終化作了一道龐大光幕,其上極爲清晰地呈現出了瑤池聖境的蒼茫圖景。
“那是……守心殿!”
瀾玉公主眸光敏銳,刹那之間便察覺到了這幅圖景之中的異常之處!
就在瑤池圖景的邊緣之地,那守心殿之所在正泛着淺淺的碧光!
“離宮巡守何在?!”
瀾玉公主揮袖抹去了觀天鏡上的圖景,清靈好聽的聲音蓦地傳遍了觀天鏡宮。
一尊面無表情的神靈在仙宮之中凝形而出,朝着瀾玉公主恭敬行禮,道:“見過瑤池公主。”
瀾玉公主眸光微冷,道:“即刻前往守心殿,動用離宮氣運将守心神将攝拿至此處,除卻鵲靈上尊之外,此事不可教任何人得知!”
那離宮巡守仍舊是面無表情,應道:“謹遵瑤池公主之命!”
此言落罷,其身形頃刻間便扭曲消散,再也不留半分痕迹。
瀾玉公主斂去了面上的冷意,獨自站在觀天鏡宮的玉案之前,怔怔地望着那空無一物的觀天鏡,不知在想些什麽。
數息之後,布衣女童在虛無之中一步踏出,落在了瀾玉公主身側,見她這般模樣,不禁開口道:“你不是前來尋找玄陰的下落麽,爲何還不動手?”
瀾玉公主将手中的錦帛遞了上去,低聲道:“鵲靈上尊,此事關乎娘娘的下落,實在是太過重要,故而我還不曾來得及施法尋找玄陰。”
“無礙,”鵲靈接過那卷錦帛,神情亦是有些凝重,“守心神将隻是一個平平無奇的瑤池生靈,其與娘娘之間到底有着何等關聯?”
統靈無極上聖娘娘與地境代天牧守洲境的諸多大天王一般,皆是道源六境的修業,若是能夠尋回上聖娘娘,瑤池聖境的危機自解,依舊是屹立在昆侖丘之上的福地洞天。
觀天鏡宮之中光華流轉,離宮巡守提着守心神将一步踏出,跪伏在了鵲靈上尊與瀾玉公主身前,道:“禀上尊,禀瑤池公主,守心神将已帶到,未教任何生靈得知。”
瀾玉公主揮袖道:“巡守辛苦了,且下去罷。”
那離宮巡守再次行了個禮,悄無聲息地離開了此處。
身形高壯的守心神将無緣無故被攝拿而來,顯然有些驚慌失措,甚至就連話語都有了些許結巴:“瀾……瀾玉……公……公主……我……”
瀾玉公主拂出一道仙光,使得守心神将的神魂安定了些,這才開口道:“守心神将,我與上尊有話要問你,你且如實回答,知曉了麽?”
守心神将強自定了定神,偷眼看了看一言不發的鵲靈上尊,緩緩道:“瀾玉公主盡管問來,守心必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瀾玉公主走到守心神将身側,繞着他高大的身軀走了一圈,擡頭道:“我且問伱,你可知曉上聖娘娘的下落?”
此言入耳,守心神将果然臉色蒼白了不少,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
鵲靈冷冷地望着他,道:“娘娘乃是瑤池聖境之主,你也是誕生于瑤池的生靈,若是當真知曉輕重,便如實道來。”
守心神将神色有些掙紮,數息之後,他仿佛終于下定決心,長舒了一口氣,開口道:“禀上尊,自從數年之前,我便一直都沉淪于一個古怪的夢境之中。在那個夢裏,上聖娘娘抛棄了瑤池聖境,登天而去,有天地頌歌爲伴,有衆生虔誠祈福,更有蒼茫萬靈恭敬跪拜……”
鵲靈與瀾玉公主對視一眼,皆是望見了對方目中的凝重,二人皆是不曾開口,等待着守心神将繼續說下去。
守心神将緩了緩心神,喃喃道:“恍惚之間,我在夢裏隐約知曉,那個地方喚作‘昊天金阙’,乃是三十三天天庭共主所在之處,上聖娘娘羽化登天之後,竟然能與那天庭共主一同居于昊天金阙……”
“這不可能!”鵲靈面色難看無比,聲音更是冰寒至了極點,“娘娘曾經親口說過,她隻是那女仙無數身外化身之一,便似一粒微塵砂礫一般,絕無可能真正羽化而去!”
瀾玉公主亦是神情沉凝,心神深處下意識地默念着那女仙的至高仙諱。
上聖白玉靈台九源太真無極金母、無上清靈元君統禦女仙大天尊。
守心神将從未見過這般失态的鵲靈,忍不住嚇的說不出話來,甚至就連神魂都有了些許顫抖。
瀾玉公主察覺到了守心神将的異常,拂袖卷出一道仙光,将守心神将護在了其中,開口道:“離宮巡守,即刻将守心神将送回守心殿,遣人好生看管,不得有半分差池。”
那離宮巡守悄無聲息地現身而出,将卷着守心神将的仙光取了走,一言不發地離開了此處。
離宮巡守的真靈與離宮相互勾連,将方才觀天鏡宮之中的話語聽了個一清二楚,如此境況之下,就連最爲恪守規矩的離宮巡守都不敢再多施禮數,生怕觸了鵲靈上尊的黴頭。
鵲靈捧着那卷錦帛,一遍又一遍地望着那四行篆字,目光愈加失神。
“昊天金阙大覺仙,一朝化落瑤池間。”
“鳳儀天地未有時,隻待守心望舊顔。”
“娘娘……原來你一直都在欺騙我等……”
“你從未将這座随手而爲的瑤池聖境當真,亦是從未将我等瑤池生靈當做至親……”
“娘娘……”
鵲靈跪坐在玉案之前,不知不覺間,晶瑩的淚珠已是浸濕了眼眶。
一旁的瀾玉公主歎了口氣,不再多言,而是靜靜地走出了觀天鏡宮,仰望着高不可及的天穹,神情怅然。
離宮仙阙一如往昔,浩瀚龐大的瑤池氣運在離宮之上旋卷激蕩,仿佛從來都不曾有過改變。
不知過了多久,有着腳步聲在身後響起,布衣女童行至瀾玉公主身側,聲音已是平靜了許多:“瀾玉公主,你不是要使用觀天鏡尋找玄陰仙君麽,快些去罷。”
瀾玉公主下意識地側過頭去,可那布衣女童卻已經不見了蹤影。
她輕輕歎了口氣,用力握緊了手中的令符,轉過身去,重新走入了觀天鏡宮之中。
行至玉案之前,瀾玉公主心神動念,再次催動了那觀天之鏡。
龐大的鏡面之上波光流轉,逐漸顯現出了灰暗無光的界幕之景。
“這是何處?”
瀾玉公主眉頭微蹙,再次以心念催動令符,使得那鏡面之上的圖景愈加清晰了些。
扭曲虛無的最深之處,一朵漆黑的通靈蓮花正在緩緩旋轉,數之不盡的業力湧動如潮,每時每刻都在被這朵通靈之蓮所吞噬同化,絲絲縷縷地壯大着通靈業火的真正根基。
“那是通靈業火!玄陰的真靈心火!”
瀾玉公主望着那朵蓮花,蓦地想起了其原本的來曆,“我記得此火乃是玄陰以般若通幽三色火分化而成,與那洞虛真火、禅心青火不同,這通靈業火乃是玄陰的本命心火!”
“可是這裏到底是何處!”
她欲要再次催動觀天鏡,可那鏡面卻忽然陣陣顫動,一圈圈的水波泛起,使得鏡面重新歸于混沌無光。
“罷了,見此情景,其仿佛是在修行,隻是不知那裏是詛咒之中,還是詛咒之外……”
“隻是玄陰,你還記得你曾許下的三年之期麽……”
想到此處,瀾玉公主心神深處再次泛起陣陣無力之感。
上聖娘娘在消失之前,曾經在瑤池聖境多番布局,可是這些布局幾乎都需要瀾玉公主與季月年共同催動,如今隻有瀾玉公主這個瑤池仙玉本源化身,卻沒有繼任瑤池聖境之主的敕令,再多布局也是無用。
當初在蒼極玉階之上,季月年曾言,三年之内破境混元,登臨大真君之境,修至天間三境之極巅。
如今三年之期已過,季月年卻仍未歸來,使得瀾玉公主這裏,第一次對其信任有了動搖。
瀾玉公主身份尊貴,乃是上聖娘娘親自敕封的瑤池公主,其之所以答應與季月年結爲仙姻,不僅是因爲牧靈神尊之故,更是爲了瑤池聖境,其中從始至終都未曾摻雜半點私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