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浪瀑布轟鳴而落,臨水而建的道觀卻已是人去樓空。
蓦地,一道清光自穹頂之上降臨而至,落在了道觀的青石觀門之前。
清光散去,化成了一個身着織錦湛青裙裳的少女,她伸出袖袍,露出了白皙玉手之中持着的北極仙阙令符。
“北極仙翁谕令,太白神裔淵澗久居于北俱蘆洲極北邊陲,沾染了北俱蘆洲地境之氣,已是算作北境生靈。今北極天境欲要擢拔洲境之内的天驕生靈,故敕下此令,召淵澗入北極仙阙修行。”
令符化作玄清仙光潰滅開來,逸散成了漫天飛舞的璀璨光點。
北極仙阙與太白神府素有來往,可當年太白神府被天境天規誅滅之時,北極仙阙卻是無能爲力,讓北極仙翁這裏頗有些心緒挂礙。
就在數個時辰以前,佛家源教布局北俱蘆洲極北邊陲之事暴露而出,北極仙翁亦是由此得知了“太白神裔”淵澗尚存世間,故而其欲要趁着執法天神降臨之前,随意尋一個由頭,将淵澗引入北極天境保護起來。
可北極仙翁不曾想到的是,北俱蘆洲極北邊陲誕生了佛家源教氣息之事剛剛傳出,頃刻間便有着無數生靈朝着此處注視而來,原本隐藏在暗處的淵澗一下子便暴露而出,成爲了衆矢之的。
北極仙翁如此急迫地遣着青笛前來接引淵澗,卻終究還是晚了一步。
那“元清”爲了取得淵澗的信任,使其心甘情願地随着自己離開,甚至不惜施展出了極爲罕見的可怕神通,将道觀周圍的虛無徹底扭曲,不過短短一個時辰,道觀之中卻足足過去了數十年之久。
青裙少女凝望着沒有半分回應的道觀觀門,心神深處有着一縷碧青幽火缭繞而起,細細感應着這座道觀的蹊跷之處。
這一縷碧青幽火,正是青靈石胎覺醒之後的天生心火,噬心真火。
噬心真火環繞着青笛來回飛舞,數息之後便似有所獲,重新沒入了其眉心深處。
青笛伸出纖美白皙的削蔥玉手,輕輕攏了攏垂至耳側的一縷發絲,清麗俏美的小臉上露出了些許疑惑,喃喃道:“佛家源教的氣息……這怎麽可能……”
“此處秘境位于北俱蘆洲極北邊陲邊緣的虛無之中,佛家源教的氣息絕對不可能進入這裏……”
青笛皺着眉頭,走到了白浪瀑布之下,仰起白皙的小臉,望向瀑布之頂的晦暗天穹:“接引太白神裔之事,算是落空了,不過此番能夠感應到這些佛家源教的蛛絲馬迹,倒也不算白走一趟。”
心念動間,其緩緩催動噬心真火,将所有殘餘氣息收攏至了一處,身形化作一道扭曲青光,扶搖而起,徑直自秘境穹頂之上穿了出去。
迷離光影潰散開來,熟悉無比的北海天幕映入了眼簾。
“千餘年光陰彈指而過,不知北俱蘆洲極北邊陲如今是何模樣。”
青裙少女明透清靈的眸光中有着些許複雜之色,遙遙望了一眼渭淵山海之境的樹冠山阙,“朱紫妖國的投影早已湮滅無蹤,極北邊陲實在太過貧瘠,即使是如今的山海聖宮之内,依舊沒有誕生出一尊三災太乙真境的生靈。”
她悄無聲息地走過了青栾山脈,走過了太禦聖宗所在的元衍之國,亦是走過了重明白鹭所開辟的白夜故地。
不知不覺間,其心境修業陷入了一種極爲玄妙的境界,真靈深處的噬心真火雀躍跳動,這朵玄幽火焰呈現着碧青色澤,每時每刻都在其神魂之上熊熊燃燒。
蓦地,一道精純無比的妖光凝聚而至,化作一個高大魁梧的披甲青年,擋在了青裙少女的身前。
青笛挑了挑眉,頃刻之間便看破了此妖的根腳,搖頭笑道:“一隻陰雷造化之境的弱小狼妖,也敢攔阻我的去路?”
聞聽此言,那身材魁梧的俊朗青年忍不住怔了一怔,自從破渡陰雷造化劫數之後,其在渭淵山海之境便被喚作“吞月大聖”,居于樹冠山阙之巅,獨自執掌偌大的山海聖宮,這“狼妖”之名,已是許多年都不曾聽到了。
青笛見他站在原地發呆,不禁有些失笑,輕輕拂了拂湛青袍袖,一道玄清仙光席卷而過,徑直将“吞月大聖”卷回了樹冠山阙之巅的山海聖宮之中。
“吞月大聖!”
“吞月大聖,你怎麽了!?”
諸多渭淵山海之境的生靈皆是落在了山海聖宮之前,朝着“吞月大聖”望來。
披甲青年深深吸了一口氣,定了定神,緩緩坐在銮座之上,神情依舊有些驚魂未定:“無事……無事……”
……
元衍之國,清羅宮。
通明真殿。
“師祖,那些傳聞難道都是真的麽?”
一個身着月錦絨緞鶴氅的俊美少年擡頭望着殿中所供奉的生靈真像,目中忍不住流露出了仰慕向往之色。
數百年前被山海聖宮敕封爲“沉暮元君”的白發老者笑了笑,道:“季如鏡,你若是想要知曉‘他’的事,徑直去詢問你家上祖便是了,何需來問我?”
其口中的“季家上祖”,正是被山海聖宮敕封爲“血河元君”的季溯命。
那俊美少年苦笑道:“師祖,伱也知曉,上祖他老人家一向神龍見首不見尾,就連我欲要觐見上祖一次,都要等上足足數日之久。”
沉暮元君輕輕歎了口氣,道:“如今你不僅在元衍之國境内是數一數二的天驕,即便放在渭淵山海之境,放在那妖孽雲集的山海聖宮之中,于神海蘊靈此境之間也能算得上是前十之列。可若放眼北俱蘆洲極北邊陲,你的修爲便如同蝼蟻一般弱小,關于‘他’的事還是知曉的越少越好。”
季如鏡微微搖了搖頭,顯然極不認同沉暮元君的說法,略一沉默之後,道:“師祖,我聽說這座通明真殿曾經被毀過一次,後來爲何又重建了起來?”
沉暮元君擡頭望向巍峨華美的供奉真殿,目光深處露出追憶之色,道:“當年有一個生的極美的黑袍少女踏天而來,爲了斷絕‘他’與季家之間的所有因果,出手鎮滅了這座通明真殿。約麽四百餘年之後,血河元君破入神宮宿靈之境,欲要重拾這段因果,便以季家真血重塑了‘他’的真像,重建了此座通明真殿。”
季如鏡聞聽此言,神情不禁有些落寞,道:“那‘他’爲何要斷絕季家因果?難道是嫌棄我季家的神宮宿靈血脈麽?在元衍之國境内,擁有神宮宿靈血源乃是一件極爲自得之事,也不知‘他’如今修至了何等境界,居然對這般珍貴的血脈棄之如敝履。”
沉暮元君搖頭嗤笑,伸手拍了拍季如鏡的肩膀,自嘲道:“當年‘他’名震山海聖宮之時,便已是即将入渡陰陽劫數的修爲,那個爲他前來了卻因果的黑袍少女更是令我等高山仰止,生不起半分争競之心,區區神宮宿靈之境的血脈,在‘他’眼中自然算不上什麽。”
頓了一頓,沉暮元君的神情似是有些慨歎,繼續道:“當年我在太禦聖宗六山三境修行之時,根本沒有甚麽渭淵山海之境,後來北俱蘆洲極北邊陲連番劇變,地脈海脈奔騰翻湧,朱紫妖國一朝覆滅,渭淵地境并入北俱蘆洲邊緣的洲境地脈,這才有了如今統治渭淵山海之境的的樹阙聖宮。”
這些故舊往事季如鏡早已知曉,可此時其依舊聽得津津有味,見沉暮元君住了話頭,忍不住開口道:“我曾經聞聽上祖之言,若是我季家能夠誕生出一尊陰陽渡境的生靈,便可通過這尊‘通明真像’,勾連其真靈深處的血源烙印,重拾季家與‘他’之間的因果!”
沉暮元君擺了擺手,苦笑道:“登臨陰陽渡境,說的容易!這浩渺天地之間生靈無量,時間愈久,源生血脈與天生根腳的差異便會愈加明顯!近千年過去,當年的‘吞月元君’早就已經登臨山海聖宮執掌尊位,号爲‘吞月大聖’!而我與血河元君等諸多太禦聖宗之人,卻依舊在神宮宿靈之境蹉跎光陰!”
“我等如蝼蟻一般的地境生靈尚且如此,更遑論那些天生便有着尊貴根腳的生靈!”
“有些人甫一誕生便是神宮宿靈之境的修爲,随意修上百年光陰,便能毫不費力地破渡三災,直入太乙!”
“渭淵山海之境降臨以前,極北邊陲數百地界需要上萬年之久才能勉強誕生出一尊陰陽渡境,即便是山海聖宮執掌之下的現在,陰陽渡境的生靈也不過才有堪堪百餘人而已。”
“季如鏡,如今你還覺得破入陰陽渡境容易麽?”
沉暮元君再次歎了一口氣,神情有些落寞,拍了拍季如鏡的肩膀,轉身朝着清羅宮走去。
在其滿頭白發映襯之下,甚至就連平日裏高大挺拔的身形都有了些許佝偻。
季如鏡對此頗有些不以爲然,其自沉暮元君身上收回目光,重新側過頭去,望向了通明真殿之中的真像。
“待我破入陰陽渡境之後,定要重拾這一段血源因果!”
其言方落,虛無之中便有着一縷碧青幽火降臨而至,悄無聲息地落入了季如鏡的眉心深處。
詭異的是,季如鏡對于這一縷碧火的浸入卻根本不曾有半分察覺。
“此子的樣貌倒是與他有兩分相似,”青裙少女靜立于天穹之上,俯視着諾大的清羅宮,瞳孔深處盡是冰冷的殺意,“如今在其神魂之上種下這縷心火,待其修至陰陽渡境之後,便可憑着此子真靈深處的血源烙印尋到他的位置。”
此言落罷,青裙少女便化作玄清仙光扶搖而起,頃刻之間便離開了渭淵山海之境,朝着天境之上的北極仙阙遙遙行去。
其之所以在季如鏡神魂深處種下心火,正是爲了以其爲引,待季如鏡破入陰陽渡境,重新勾連了血源因果之後,以此用來尋找季月年之用。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