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江龍王擡頭環視四周,面色平靜的可怕:“即日起,你爲洪江龍宮龍君,登臨此境龍王之位,執掌洪江水境。”
“父上!”
聞聽此言,洪延一時之間忍不住驚叫出聲。
其餘的洪江水境生靈亦是露出不敢置信之意,有些呆怔地望着洪江龍君,他們本就不曾知曉“佛源小境”的存在,此時根本想不通爲何洪江龍王會如此之做。
洪江龍君伸袖拍了拍洪延太子的肩膀,道:“龍王印玺與水宮血源之印我都會盡數留予你,且放心罷。”
洪延太子半跪在地,擡首望着洪江龍君,顫聲道:“父上這是何意!?”
洪江龍君輕輕搖了搖頭,道:“此境被人設計奪走,也算是去了我心神深處的孽障,今日我便離開此地,尋一處洞天福地破境混元,連渡兩劫,直入大真君之境。到了那時,我便前往須彌聖山觐見旃檀功德佛佛上,爲我洪江龍宮讨一個公道。”
聞聽此言,洪延太子與其餘幾位真龍太子皆是跪了下來,可卻無人敢于開口再勸。
須彌聖山位處西牛賀洲邊緣的極西之境,更是佛家源教的起勢之地,聖山之底有着浩渺如天的輪轉重極存在,根本不是區區一尊混元真玄之境的大真君所能窺探。
洪江龍王若當真前往靈山天境,隻怕是兇多吉少。
諸多水境生靈受其所感,陸陸續續地跪伏在地,更有許多洪江龍宮之内的生靈掩面而泣,悄然無聲地落下淚來。
洪延太子似是忽然之間想到了一事,擡頭望向洪江龍王,道:“父上,曾經那些依靠小境破境大羅的洪江龍裔如今去了何處?我等是否可以求助這些先祖?”
洪江龍王神情有些怅惘,道:“洪江龍裔一旦破渡三災,修得混沌太乙仙體,誰又敢暴露出自己的身份?隻有徹底剝離洪江龍血,脫胎換骨,才能自由遨遊在這浩瀚天穹之間。”
洪延太子沉默了下來,無言以對。
洪江龍宮,這座江州與洪州界河深處的水境龍宮,終是失去了其隐藏無數光陰的秘密,佛源小境。
……
“季月年!”
淮陰殿中,瑤玉望着身前數丈之處扭曲迷離的燦金光柱,忍不住急叫出聲。
那光柱裏盤膝坐着一個身着玄黑道袍的少年,他緊閉着雙眸,一縷墨黑的發絲貼着白皙的額頭垂落而下,身周的氣息忽強忽弱,甚至就連神魂心火都有了熄滅的迹象。
瑤玉在月白宮裝紗袖之中伸出纖白瘦弱的小手,翻掌凝聚出一團瑰美絕倫的月華光暈,可那光暈甫一接觸燦金光柱,便瞬間煙消雲散而去,再也沒有剩下一絲一毫的痕迹。
“季月年,你到底怎麽了?”
瑤玉跌坐在季月年身側,語調之中已是帶了些許哭腔,“若是早知如此,我絕不會幫伱謀算什麽佛源小境!那佛境乃是真正的佛陀所建,又豈是此時的你能夠掌控!”
“季月年……”
喃喃之間,瑤玉怔怔地望着佛光之中的黑袍少年,察覺到他的氣息竟是陡然衰落下去,瞳孔下意識地急劇收縮起來。
一縷尊貴至極的燦金佛光消融而至,不僅将這燦金光柱吞沒進去,更是使得季月年湮滅成了漫天細碎的金色光點,飄落在了淮陰殿中。
暗沉的大殿之中,星月光華交相輝映,瑤玉跪在冰涼的殿磚之上,眼角之處已是落下淚來。
“季月年……”
……
潺潺清泉流過山澗,薄霧朦胧,帶起陣陣寒涼的氣息。
季月年靜立于溪澗之側,神情之間有着些許茫然,略一沉吟,便順着繁蔭遮蔽的林間山道一路行去,約麽過了數十息工夫,走過一塊長滿青苔的陡峭山石之後,眼前終是豁然開朗。
坡生瑞草,地長神芝,靈氣翻湧之間,傍山而生的荷花清池映入了眼簾。
季月年望着滿目清漣的荷花清池,一時之間竟是有些呆怔,真靈深處的古老記憶與眼前的景色逐漸重合在一處,喃喃道:“潮音澗……”
潮音澗,那個身着織錦蓮瓣緞裙女童的起居之處。
漫入口鼻的荷花清香帶着些許濕潤的泥土味兒,季月年堪堪回過神來,嗅着這世間無兩的清淡花香,竟是有些分不清眼前的景象是真是幻。
不遠之處的荷花池畔,靜立着一個身披月白織錦袈裟的僧人,他的身後隐隐約約懸浮着一輪瑰麗至極的重環功德光輪,手中持着一根佛光逸散的九環錫杖,道:“敢問菩薩,這一樁因果又落在何處?”
季月年的心神下意識地顫了一顫,随着白袍僧人的目光望去,果真在數十丈之外望見了一個身着織錦蓮瓣碧青緞裙的少女。
隻是從此處看去,季月年依舊隻能望見其足以傾世的側臉,無論季月年如何行走,最後都在不知不覺之間回到了此地,絲毫都動彈不得。
她在清池之側茕茕玉立,靜靜地望着滿池荷花,道:“你既然證得佛陀道果,位列靈山天境諸佛尊位,又有着布道南瞻部洲的大功德加身,已經不必再似之前那般,事事都要前來潮音澗問詢。”
白袍僧人持着九環錫杖的手指輕輕顫抖,沉默數息之後,才開口道:“菩薩,小僧苦思許久,還是不曾知曉血親因果應當如何了結。”
“愚蠢至極,”她的目光依舊望着池中的清濯荷花,水澗之中有山風卷起,輕拂而過,撩起了白皙耳垂之側的一縷青絲,“你踏過的每一根草,走過的每一段路,望見的每一幕風景,都有着因果生滅,除了大雷音寺之中的那位,這浩渺無垠的天地之間,沒有任何生靈能夠因果盡斷,就連我,也是一樣。”
白袍僧人沉思半晌,低下身子将手中的九環錫杖放在身側,虔誠至極地使雙手行了個佛禮,道:“小僧受教了。”
“且去罷。”
她的清音萦繞耳側,白袍僧人拿起九環錫杖,最後望了一眼那荷花池畔的蓮瓣鍛裙少女,将眸光深處隐藏着的傾慕盡數掩埋了去,道:“菩薩,那小僧便回轉靈山天境了。”
等了一會兒,卻再沒有等到任何回應,白袍僧人低垂着眼睑,持着九環錫杖朝着山澗之外行去。
其所走來的方向,正是季月年所在之處。
季月年望着愈來愈近的白袍僧人,心神不受控制地震顫起來,那是遇見絕對不可匹敵的可怕生靈之時,神魂深處下意識的本能反應。
詭異的是,白袍僧人仿佛根本不曾察覺到季月年的存在,隻是走過季月年身邊的時候,輕輕擡了擡眸光。
就在那一瞬間,季月年望見了白袍僧人那無法言表的複雜目光。
其中似有無數世境生生滅滅,更有着不可比拟的憐憫、慈悲、犧牲與救贖。
靈山上境,旃檀功德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