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月年,聽我一言,繞路可好?”
季清婵靠近了些,在他身側低聲開口,語氣之中隐約蘊藏着一絲央求。
季月年側過頭,伸袖掀過她的黑袍,望着少女泛着妝紅光暈的清澈眼眸,輕聲道:“我的真靈記憶被禁锢,有着許多天賦神通無法施展,若是錯過了江陀府境的那件物事,便要再等三千餘年。那些昭明山境的餘孽若是尋不到我,定然會撕破臉皮捅穿此事,若是教那‘三壇海會大天神’得知,敖丙太子如今尚有血裔存世,你覺得這尊高高在上的天境神靈會給我多少時間?”
季清婵咬着嫣紅的嘴唇,仰起小臉看着他,低聲道:“季月年,我的感應不會出錯,上次我有此感應之時,便是一尊三災太乙真境踏天而來,此次……”
季月年搖了搖頭,打斷了她,道:“即使上次你有着感應,我不是也未曾隕滅麽?可若不能蘇醒真靈記憶,便無法催動離恨,無法回轉東海之畔昭明山境,到了那時,便再也沒有一絲一毫的餘力能夠逆轉乾坤。”
按照常理,其修至陰陽渡境之後,便可初步禦使敖丙太子所煉制的敕水神印,可直至季月年修至了神宮宿靈之境,才堪堪察覺到,自己的真靈記憶被無法言明的恐怖力量牢牢封鎖,若是不曾借助外力,隻有心境頓悟之時,才有着些許可能引動少許的真靈記憶。
敕水神印乃是東海真宮的禦水至寶,若要将其催動,不僅僅需要敖離公主的血源,更是需要完整通透的真靈與神魂。
昭明山境雖然已經崩毀,可其中卻存在着玄陰神女所藏下的月靈境匙,此物本是爲了敖離公主所留,初衷乃是讓其得證太乙之後有一個能夠存身的修行之處。
季月年若是不能取到月靈境匙,便無法完全洞悉趙陰月所留的真靈記憶;可若要取得月靈境匙,卻需先行前往昭明山境。
真靈不能通透完整,便無法催動離恨,以季月年如今的修爲,甚至就連北俱蘆洲北部都無法離開,更不可能前往極遙極遠的東海之畔。當初淵澗以三災太乙真境的修爲自西牛賀洲前往南海海境,都是險些死在遙遠的路途之上,足以見得橫渡海境的諸多苦難。
如此這般,竟是形成了一個不可突破的循環。
如今唯一的辦法,便是找到更多的真靈記憶,才有機會破開這個令人絕望的閉環。
江陀府境之中即将誕生的那件靈物,便是可以洞察真靈記憶之物。
季清婵仰着小臉,定定地望着他的眼睛,半晌之後,終是不再反駁,聲音亦是輕柔了許多:“季月年,你既已經做了決定,我便依你。”
季月年伸袖将她的黑袍罩好,蒼白修長的指尖不經意間撫過她的青絲,道:“有着豆羹的破咒之力與這兩壺辟邪酒液的存在,流州的詛咒并不算可怕,據我推測,你感應到的預兆應是來自于邙山鬼府。”
“鬼府歸屬幽冥,素來與世間生靈毫無幹系,”季清婵望了一眼那巍峨壯美的邙山山脈,聲音愈加溫柔了些,似乎在自己安慰自己,“我等隻要沿着官道穿過流州,便不會有事。”
季月年的神色竟是罕見地有些凝重,道:“但願如此。”
其不曾告訴季清婵的是,在禅心青火的神異感應之下,同樣有着可怕至極的神魂感應翻湧而起。
朝着流州地境愈近,那恐怖緻命的危機之感便愈加清晰。
可季月年更爲清楚,那屍臯之山的羊首怪物蘇醒之後,自己的骨相、骨齡、神魂氣息以及真靈源氣,定然會在昭明山境餘孽之間流傳開來。
這些餘孽并非在離恨之上垂死掙紮的歸白露,雖然有些人已經朝着北俱蘆洲極北邊陲而來,可同樣會有一些投機取巧之輩,欲要将此事捅破出去。
無論是敖丙太子曾經的諸多惡敵,還是那所謂的“三壇海會大天神”,都不是此時的季月年所能抵擋。
蘇醒真靈記憶破入陰陽渡境,從而催動離恨前往昭明山境取得月靈境匙之事,已經刻不容緩。
隻有進入玄陰神女親自煉制的月靈之境,才能躲過那些生靈的察探。
玄陰神女當初使用自己天生的本源神力煉制了兩座月靈之境,第一座月靈之境護持着敖離公主逃離東海之畔,而另一座月靈之境,則是給敖離公主特意留下的存身之處,便是希望敖離公主有朝一日重返昭明山境,能夠修行有成,爲東海真宮的敖丙太子沉冤昭雪。
此時的境況極爲危險,留給季月年的時間已經所剩無幾,這也是他不顧神魂之中的危險預兆,執意選擇橫穿流州的最大原因。
流州。
舉着風車的男童倚靠在阙樓之下,無神的雙目一眨不眨地朝着季月年望來。
季月年行至男童身旁,眸光深處泛起一絲暗青火焰,低頭看去。
嘶!
若有若無的嘶叫之聲傳遍四野,那男童往後縮了縮身子,灰白的瞳孔之中竟是露出一絲驚懼,不住地朝後退去,數息之間便完全隐入了黑暗之中。
繁星滿天,已是夜半時分。
“這些受到詛咒的村民,似乎很是懼怕于你。”
季清婵帶着笑意的聲音傳入耳畔。
“在我眼中,這些村民不過是一些苟活的惡蟲,無甚稀奇,”季月年側頭看了她一眼,“反倒是你,性子怎地轉變得如此之快?”
季清婵行至近前,輕笑道:“隻是想到了一些欣喜之事。”
季月年神色有些古怪,不再開口,而是走過了高大的阙樓,真正行入了流州。
真靈深處重重迷霧遮掩,因果纏身之下,他實在想不到有什麽值得欣喜之事。
約麽行出了數百丈,官道之上冷冷清清,竟是不見半個人影。
季月年住了腳步,望着州境之中的淵深黑暗,道:“這些村民似乎刻意躲了起來。”
季清婵扯過他的玄黑衣袖,笑道:“我等已經吃過豆羹,這些村民肯定可以察覺到這般濃郁的破咒之力,怎會上前主動尋死?”
她的眼眸之中雖然帶着笑意,可心神深處卻有着冰冷徹骨的寒意席卷而來。
那不知名的危機之感,愈加近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