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布衣老漢身形消失的下一刻,沉重的殿門被緩緩推開,粉紗侍女引着一個相貌平凡的青年行了進來。
那青年饒有興趣地看着季月年,揮袖示意粉紗侍女退出殿外,拱了拱手,笑道:“我乃晗光城第一道子流月,爲了摘霞道會的座次之争,郡主前番特意賜下四件法寶,讓我等自行分配。”
其相貌極是普通,唯有一雙眼睛炯炯有神,隐約散發着淺淺淡淡的光暈。
季月年還了個禮,道:“前來晗光妖城數十年,卻一直都不曾離開紫煙宮前去谒見幾位道兄,還望見諒。”
流月擺了擺手,輕笑道:“我等皆是晗光妖城道子,在摘霞道會之中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無需在意那些虛禮。既然郡主已經将你定爲妖城的第四道子,我等即使隻是初次見面,也依然是可以互相信任的同道。”
季月年目光深處泛起一絲漆黑火焰,朝着流月看了一看,神情有些沉凝。
在其感應之中,這流月如同一團熾烈狂暴的火焰一般,在虛無之中毫不遮掩地熊熊燃燒,其神魂之上加持的氣運數不盡數,舉手投足之間皆有着浩瀚無比的天地之力相随。
其修爲僅僅隻是半步神宮宿靈之境,神魂氣勢卻已經足夠與神宮宿靈上境的生靈相比。
晗光妖城第一天驕。
季月年引着流月分次落座,道:“我這紫煙宮簡陋,不曾備下茶果靈宴,道兄莫要怪罪。”
流月顯然不甚在意,道:“你初來乍到,有何值得怪罪之處?郡主前番賜下四件靈物,讓我來負責分配,如今我前來紫煙宮,便是爲了詢問你的意見。”
此言落罷,他便揮袖凝聚出一道光幕,四件物事的虛影浮現而出,在光幕之中緩緩旋轉。
流月指了指最左側那柄烏黑的長劍,道:“那柄劍于晗霜有大用,她很是屬意,我與許輕言倒是無有不可,不知……”
其既然給足了自己顔面,季月年自然不會特意拆台,點頭道:“自無不可。”
流月笑了笑,目光看向另外的三件物事,道:“你乃是新晉道子,餘下三件便由你先選,如何?”
季月年微微搖頭,也不拆穿,隻是道:“道兄無需如此,我等按照妖城次序選擇即可。”
“既然如此,我便不與道兄謙讓了,”流月指了指最中間的一株靈草與一方小印,“此植株于我有着大用,而那方印玺,與許輕言的道法神通頗爲契合。”
光幕之中的四件物事虛影,如今已是隻剩了一團麻繩。
流月側頭看了季月年一眼,意味深長道:“這根麻繩非同小可,出自妖國皇城金聖宮,晗光郡主竟然舍得将它拿出來,實在是有些出人意料。”
季月年輕揮袖袍,自光幕之上取下了那團麻繩虛影,一道信息光流纏繞而下,沒入其手掌之中。
“捆妖繩,陰陽靈寶等階,隻有神力才能催動。”
一行簡短的小字自腦海之中浮現而出,讓季月年這裏目光微微冷了下來。
陰陽靈寶,完全超越了純陽法寶的至寶。
流月揮袖散去大殿之中的光幕,道:“這四件物事皆是晗光妖城的真正底蘊所在,如今隻是暫且借予我等,道會之後,我等還需将其歸還。”
季月年輕輕颔首,心中卻是明亮如鏡,隻怕道會甫一結束,這根捆妖繩便會反手将自己縛住,任人魚肉。
隻是如今自己僅有落雪神劍一件月靈殘境之寶,在法寶靈器之上的手段有些匮乏,這根捆妖繩等階極高,對于自己助益頗多。
“既然分配已畢,那我便不叨擾了,”流月站起身來,深深看了季月年一眼,“數日之内,會有專人将捆妖繩的本體親自送來。摘霞道會不久之後便會開啓,屆時我等需通力合作,爲晗光妖城争得更爲靠前的座次。”
季月年随之起身,輕拂袖袍,笑道:“自然如此。”
随着流月的離去,紫煙宮逐漸恢複了往日的靜谧,四十年光陰,季月年從未出過宮門一步,早就已經習慣了這般孤寂枯燥的修行。
“隻有神力才能催動的捆妖繩。”
季月年獨自坐在道台之上,低聲喃喃,“晗光郡主,你當真是用心良苦,隻可惜……”
一絲冰冷徹骨的殺意緩緩凝聚,自其目光深處湧動而現。
其白皙修長的指尖之上,隐約有着一道熾白神力流轉。
洛水神力。
當初陷空山無底洞天隕滅之時,季月年就在洛絮身前兩丈之處,親眼目睹了太液真人破入陰陽渡境之時的景象。
在季月年的神魂徹底湮滅之前,竟是動用了真靈之上的通靈業火本體,悄然攝取了一絲洛絮的本源神力,将其帶回了敕水神印之上。
這一絲漏網的洛水神力,便是季月年對于晗光郡主這裏,真正隐藏的殺機。
其不可能完全相信布衣老漢的承諾,若是能夠如此輕易地将性命交付于他人之手,季月年根本不會貿然前來朱紫妖國。
寒池妖城,星象府。
“師尊!”
元清蓦地睜開眼睛,自榻上翻身坐起,額頭之上滿是密布的冷汗。
“又做噩夢了?”
清靈好聽的聲音傳入耳畔,身着水藍裙裳的清麗少女行了進來,目光之中滿是關切。
元清看了她一眼,點了點頭,道:“我夢見自己回到了那簡陋的深山道觀,師尊就站在觀門之處,靜靜地看着我。”
寒池郡主輕蹙眉頭,道:“你如今已是神海蘊靈初境的修爲,怎會還有夢魇侵襲?”
元清下了玉榻,歎了口氣,搖頭道:“并非夢魇侵襲,而是心結所至,不知爲何,随着道會時日臨近,我總有些心神驚悸之感。”
藍裳少女行至近前,将臻首靠在他的肩膀上,輕聲道:“有我在,莫要擔憂。”
元清低頭看着她白皙精緻的小臉,伸出手将她抱得緊了些,道:“寒池,你對我如此之好,我真不知該如何回報于你。”
寒池郡主伸出溫熱的小手,抓着少年道人有些冰涼的手掌,低笑道:“數十年來,你我朝夕相處,早已有了道侶之實,你怎地還似那時一般矯情扭捏?”
元清望着少女暈紅欲滴的嬌嫩臉頰,心下不禁有些燥熱,反手将她嬌小柔軟的身子攔腰抱起,重新倒回了榻上。
……
數百年前。
普陀聖境,通天徹地的韬光水幕之底。
淵澗靜坐在海石之畔,在浩瀚無窮的韬光水幕之下如同一個微不可察的蝼蟻,不曾引起任何一個生靈的注意。
“兀那太乙散修,今日掌珠龍姬尊上會前來韬光水幕布法,将那令牌取來,我去爲你通傳。”
一個極小的光點自水幕之上遙遙落至了淵澗身前,正是二十日之前的那位巡守仙女。
淵澗此前一直都在怔怔仰望着天穹之上無窮無盡的韬光水幕,如今見了身前的白紗女子,這才收回目光,站起身來行了個禮,道:“那便有勞仙子了。”
此言落罷,其再次自袖中取出了那塊令牌,恭敬遞了上去。
那令牌正面描繪着一縷纖細的毫毛,背面則是一頂有着兩條雉翎的紫金冠冕。
白紗女子伸手虛虛一抓,那令牌竟是憑空消失,下一刻便直接出現在了她的手中。
“區區一個太乙散修,竟然能夠持有這塊令牌……在韬光水幕之下耐心等候罷,莫要胡亂走動,否則我這便将你随手打殺了去。”
(前文分别位于六十五章後半段、六十七章之後番外章、七十七章之後番外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