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謹遵聖子殿下之令。”
季無書行了禮,轉身走下三百三十層懸空水階,行至水淵之底,高聲道:“請太陰聖子入宮。”
宮阙之外,隐隐有聲音呼應道:“請太陰聖子入宮。”
半柱香之後,一尊神海蘊靈初境的陷靈殿生靈引着懸劍行至水淵之下,随後便退出了光影流轉的宮阙宮門。
季無書微微低頭,恭敬道:“見過太陰聖子殿下。”
懸劍擺了擺手,目光卻是遙遙望向水淵之巅的季月年,口中道:“免禮。”
“還請太陰聖子殿下随我登上懸空水階,前往水淵之巅。”
季無書此言落罷,便當先踏上了半透明的淩空水階,在前引路。
約麽行了數十息工夫,懸劍行至水階盡頭,一步踏上了這座宮阙最深處的水淵之巅。
“距離陷靈殿敕命的三日之期還有數個時辰,玉台境雪玉峰已有數十位神海蘊靈之境的元衍生靈等候,道兄卻是不急不慌,悠閑無比,實在是羨煞我等。”
懸劍低頭望着季月年審示玉簡,語氣有些調侃。
季月年放下手中的數枚玉簡,搖頭道:“通明山脈不比太陰劍脈,如今諸事紛雜無比,這些零碎瑣事皆需我一一批示,否則整座通明上宮都會陷入停滞之中。”
“總殿主大人,你忙的時候還在後面,”懸劍取出一塊玉符,神色沉凝,“剛剛傳來的消息,陷空山之外升起了山脈屏障,如今尚不知其形成原因,諸位聖子聖女讓我親自前來告知于你。”
季月年輕拂袖袍,站起身來,看着身着劍紋織錦袍的懸劍,道:“此事我已經知曉,如今距我等前往陷空山還有十九日,雪玉元君所立的敕命三日之期将至,接下來數個時辰之内需将所有等候在玉台境雪玉峰的殿中生靈清點完畢,整理出一本冊籍名錄出來。”
懸劍沉吟片刻,道:“此事便交予蝕星聖女如何?”
“善。”
懸劍神色之間有些猶豫,沉默了一會兒,還是忍不住開口問道:“道兄,那陷空山周圍憑空而起的山脈屏障太過蹊跷,你當真知曉那是何物?”
季月年微微側頭,望向腳下奔騰咆哮的無盡水淵,道:“你可聽過名爲‘天生神靈’之物?”
懸劍怔了一怔,道:“天生神靈?”
“不錯,”季月年指了指水淵之中翻滾轟鳴的白浪,“自古以來,無論是奇山秀水還是繁花草木,世間萬物皆有聚靈化形之機,山水所化之靈,便稱之爲‘天生神靈’。那時的‘天生神靈’并非如今規則敕封的天地正神,山有山神,水有水神,其神力之浩蕩,足以撼天。”
懸劍心思靈透,此時已是想到了什麽,目露驚色,道:“難道……”
季月年點了點頭,道:“陷空山乃是古籍記載之中的古老山脈,其中若是有一尊天生‘山神’存活至今,并不令人意外。”
說到此處,季月年似乎想到了什麽,眸光幽深,繼續道:“你應該聽聞過數百年之前摧日疆域的洛水之變,那‘洛水海境’記載之中的古老神靈‘洛水女神’,便是一尊天生神靈。”
懸劍目光微動,道:“此事當年亦是傳遍了元衍地界,若我沒有記錯,那洛水變故的受害之人,便是道兄你。”
季月年顯然不曾在意此事,伸袖自案幾之上擇出一塊玉簡,遞予懸劍,道:“陷空山的天生山神與那洛水女神又有不同,洛水女神早已湮滅成灰,隻有洛水神印之中殘留着些許神力,而這陷空山的山神……”
懸劍臉色微微白了白,低聲道:“難道是一尊完整存活至今的古老神靈?”
季月年看了他一眼,道:“有此可能。”
懸劍上前接過玉簡,将靈識探入其中,面色更加難看,道:“此玉簡之内記載,其餘地界已經有神海蘊靈之境進入山脈屏障之中,卻在極短的時間之内直接消失,沒有留下半點痕迹!?”
“所以我才會上禀雪玉元君君上,将前往陷空山之期拖延二十日,”季月年在懸劍手中取回這塊玉簡,将其收了起來,“我太禦聖宗本就已經失了先機,此事絕不能急,如今緊要之事是先将陷靈殿諸事理清,屆時或能後發制人,也未可知。”
懸劍苦笑道:“三日以來,道兄不曾出過通明宮阙半步,陷靈殿諸事皆是我與數位聖子聖女在忙碌,根本沒有半分停歇。”
季月年挑了挑眉,指了指玉案之上密密麻麻的數百塊玉簡,道:“通明山脈之事更爲繁雜,我此時費些功夫将其一并整理清楚,以後便不會因通明山脈諸事再做耽擱。”
懸劍哼哼兩聲,道:“總殿主之言,自然有理。”
雖然在宗門大比之中懸劍曾經擺了季月年一道,可究其原因卻是因爲太陰劍脈所做的一個考量,如今季月年與其同在陷靈殿共事,自然不會因爲這些瑣事而心生間隙。
正說話之間,季無書走上水階,垂首道:“通明聖子殿下。”
季月年自玉案之上取過數個玉簡,陸續将其批示之後,道:“又是何人前來觐見?”
季無書神情有些古怪,道:“聖子殿下前番谕令召見玉庭宮阙洛水殿主,如今洛水殿主已行至宮門之外。”
一側的懸劍聽到“洛水”二字,目光動了動,卻并未開口插言。
“洛水到了麽,”季月年放下玉簡,沉靜的眸光有些晦暗,“宣。”
“是。”
數十息之後,清麗絕美的白發少女走上懸空水階,行至水淵之巅,脆生生道:“族兄。”
季月年應了一聲,道:“你可願随我前去陷空山?”
洛水雪白的長發自額前飛揚而起,笑道:“自無不可。”
“善。”
季月年輕拂袖袍,自身前凝聚出了一道玄黃光影,道:“傳我诏令。”
水淵邊緣,一道神海蘊靈之境的身影凝聚而出,半跪于水浪之側,道:“總殿主大人。”
季月年白皙修長的指尖輕劃,在那玄黃光影之上篆刻了數個小字,道:“即日起,玉庭宮阙洛水列入陷靈殿,任随侍執事之位。”
篆刻之後,季月年凝聚出一絲總殿主印玺的氣息,烙印在了玄黃光影之上。
那半跪着的神海蘊靈之境身影取過玄黃诏令,道:“謹遵總殿主大人之令。”
此言落罷,這身影便将令符收了起來,催動陷靈殿特制的移形傳送法寶,片刻間便消失在了水淵之側。
懸劍深深地看了洛水一眼,朝着季月年道:“道兄,我先去一趟玉台境雪玉峰,兩個時辰之後,還請道兄前往玉台境,統持審示陷靈殿的名冊清點之事。”
“善。”
半柱香之後,水淵之上已是隻餘了季月年與洛水。
“族兄。”
洛水行至季月年身前,與其并肩而立,低聲道:“我這幾日裏總是做些詭異的夢境。”
季月年微微側頭,并未開口。
洛水望着黑袍少年如畫一般白皙清美的眉眼,道:“我夢見我是一隻天生海靈,能夠操控北海之畔的無量海水,我還夢見了許多神通廣大的強大存在,其中有神靈、有惡鬼、有大妖,還有一些根本叫不上名字的東西。”
季月年沉默片刻,道:“隻是夢境而已麽?”
洛水笑了笑,避過此事不提,道:“近些時日以來,我總覺得心事越來越重,可細細想來,這些年來的記憶都很是清楚,根本沒有什麽特别之事發生,應該是我多想了。”
季月年深深地看了一眼洛水,心神深處思緒流轉。
雖然洛水沒有說出來,但季月年已經斷定,洛水此時已經開始懷疑起了自己的記憶。
甚至,在更早之時。
太液真人親自布下的真靈封印,還能維持多久?
季月年不再開口,隻是靜靜地凝望着腳下奔騰翻湧的水淵,沉默下來。
多聞大天王,隻存在于傳言之中的無上尊神,代天攝守北俱蘆洲,根本不是尋常生靈所能窺探。
太液真人自持修爲高深,膽大如天,竟以洛水爲子,欲要尋機引出那一絲如同恒河砂礫一般微不可察的尊神之力,讓季月年的心神深處隐隐多了些許陰霾。
若貪心不足,極有可能引來不可測之禍事,待到引火燒身之時,根本無人能夠幸免。
數個時辰之前,太禦境有一尊神海蘊靈上境降臨通明宮阙,傳下數塊極爲私密的玉簡,其中便記載着太液真人的最新布局。
那些玉簡之中最爲微不足道的一塊,季月年方才給懸劍看過,便是記錄着有關陷空山山脈屏障的“天生神靈”之事。
“族兄。”
洛水在玉案之前坐了下來,如削蔥般的白皙玉指取了一塊玉簡,側頭笑道:“你這幾日太過勞累,我想幫你分擔一些,可否?”
季月年茕然而立,俯視着清麗絕倫的白發少女,竟是隐約在其清澈的目中望見了元衍地界崩滅化灰之景。
心神深處泛起一絲徹骨的寒意,季月年側過頭去,不再去看洛水,繡着金邊的玄黑袖袍輕拂,密密麻麻的燦金光線映照而起,将其籠罩在了其中,數息之後便消失在了水淵之上。
季月年燃起的心火乃是尋常生靈根本無法想象的通靈業火,在其神魂催使之下,有着神異莫測的預示之能。
對于季月年而言,元衍地界乃是其極爲重要的修行起點,不可湮滅。
至少在其根基未穩之時,不能湮滅。
“族兄登臨通明聖子尊位之後,果然與往時有些不同。”
洛水展顔一笑,并未多想,而是一一拿起玉案之上的雜事玉簡,極是認真地觀看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