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兩行篆字在極天之上停留數息之後,重新散爲湛藍水浪,灑落在了季月年身周的無盡汪洋之中。
玄黑袖袍在兇烈的海風之中獵獵翻卷,少年漆黑如瀑的長發亦是翻揚而起,修長的身影靜靜立于這小小的灰暗礁石之上,任由四面八方怒海滔天,其眸光之内卻不曾有過一絲一毫的怯意。
“此處……并非幻境!”
季月年低下身子,一縷散亂下來的墨黑發絲在白皙的額前飛舞,伸手在礁石之側掬起一捧寒涼的海水,冰冷刺骨的寒意瞬間便自手掌之上沁入了心神深處。
以其如今沒有任何修爲在身的凡俗之軀,若是長久待在這冰寒徹骨的海水之間,隻怕單單其滲出的寒意都足以将季月年生生凍僵在礁石之上。
在确定此處并非幻境之後,即便以季月年的淵深心緒,眸光之内也多了些許凝重之意。
無垠的汪洋大海。
敕水神印“離恨”所煉制的由來。
雖然進入了敕水石塔之内,可如今擺在眼前的僅僅隻有如此稀少的訊息,根本無法讓季月年破開此局。
回想到自己進入通天石塔之前,那出現在身後不遠處的“孫夫人”筍神秀,季月年心中卻是稍稍有了些許思緒。
筍神秀似乎并不擔心季月年的真靈蘇醒,亦或者……她有十足的把握可以斷定,以如今季月年的孱弱神魂,根本不可能在敕水石塔之内真正将真靈蘇醒!
季月年在冰冷的礁石之上席地而坐,伸手解開縛在肩膀之處的漆黑布條,緩緩在背上取下了一物。
落雪神劍。
隻不過此時的落雪神劍卻早已失去了當初足以映照天穹的霜雪神光,乍一看去,與一根生滿鏽迹的髒污鐵棍并無區别。
在靈泉村之内醒來之後,季月年的儲物法印不知去了何處,甚至就連通靈業火都因爲真靈陷入沉睡從而徹底沉寂下來,唯一所餘的貼身之物,便是這把敖離公主藉由最後的月靈殘境之力所煉制的落雪神劍。
許是因爲這把劍上存在着敖離公主的殘餘氣息,敕水神印在收攝季月年的真靈以及神魂之時,一同将這柄落雪神劍卷了回來。
落雪神劍之基乃是極品通靈法寶凝雪玄劍,經過月靈殘境之力的淬煉之後,其等階早已超出原來的極品通靈法寶,至了一個季月年不可想象的神異境界。
隻是以季月年當初歸真聚元之境的修爲,根本無法真正發揮落雪神劍的威能,最終僅僅隻是抵擋了那神靈血脈少女六息時間,便被其神海蘊靈上境的浩蕩神力直接碾滅了身軀,真靈以及神魂皆被敕水神印遙遙攝了回來。
因季月年的修爲太過淺薄之故,敕水神印與其之間的聯系極爲微弱,惟一的勾連便是季月年源于敖離公主的血脈之力。
隻是倘若季月年不曾修至陰陽渡境,那他則根本不可能真正勾連敕水真力,假如此次季月年無法蘇醒真靈,那麽敕水神印唯一能做之事,便是将季月年沉寂的真靈護住,任由其在此處無盡沉淪下去,再無任何蘇醒之機。
如此一來,敕水神印便去了一部分敖離公主的血脈禁锢枷鎖,身爲離恨暫掌器靈的筍神秀則會擁有更多的敕水神力,距離其脫離器靈之身、完全掌控這件已然無主的離恨,僅僅隻剩了漫長歲月的水磨工夫而已。
“可惜,我的真靈之内有着諸多迷霧遮掩,就連我自己都無法盡數參透,似筍神秀這般腦生反骨、蠅營狗苟之輩……隻怕永生都無法得償所願。”
季月年忽地站起身來,展顔輕笑。
若他僅僅隻是敖離公主的血脈,礙于修爲所限,在這敕水石塔之内永遠都不會蘇醒。
因爲此敕水石塔乃是爲了陰陽渡境的季月年而留,而不是此時與凡俗之人一般無二的季月年。
隻有修至陰陽渡境,才能在這無盡汪洋之下窺破敖離公主在離恨之中所留的玄機,而季月年在歸真聚元之境便意外隕滅,并非敖離公主所能預料。
離恨的敕水神力實在是太過浩瀚宏偉,莫說季月年此時的凡俗之身,即便其依舊是隕滅之前的歸真聚元之境,在這石塔之内也仍然是一粒渺小如塵的砂礫,絕無任何可能勾連到一絲一毫的敕水神力。
隻有修至淩駕于神宮宿靈之境之上的陰陽渡境,才堪堪有資格初步催動這座源于東海龍宮之内的敕水神印。
“渡靈佛咒。”
身着玄黑衣袍的少年輕聲喃喃之間,一絲燦金之芒在其淵深的眸光之内顯現而出。
《渡靈佛咒》,源自浩瀚偉大的珞珈聖山,乃是無上無量觀世音菩薩尊者的護道神通。
當初在青栾山脈被季洛言等人暗害之時,季月年便失去了曾燃起的心火以及入玄之境的修爲,甚至一時之間被遮蔽了所有記憶。
而此《渡靈佛咒》與那《顯密妙通不隕身》則是相隔數日,先後在季月年的記憶深處湧現而出,當初季月年并不知曉其真正的來曆,直至後來窺見了趙陰月、也就是敖離公主的真靈記憶之後,才隐約認爲這兩道神通乃是敖離公主所灌注而來。
随着敖離公主的真靈記憶逐漸顯現,季月年對于這兩道神通真訣的來曆也愈加懷疑,因爲在敖離公主爲他所留之物中,除了那三道月靈殘境之力以及如今的敕水神印離恨之外,并沒有《渡靈佛咒》與《顯密妙通不隕身》的絲毫蹤迹。
更何況,《渡靈佛咒》竟是源于偉大無量的珞珈聖山,若此咒之内所載的來曆爲真,那這重重迷霧之後的真相……隻怕會更加可怖。
金芒愈加璀璨,而季月年的瞳孔之内逐漸有着一絲真正的璨金光華升騰而起,這道璨光……與所有的金芒皆有着本質上的不同。
這是季月年初修《渡靈佛咒》,洗魂淨髓之時,咒決之内自行誕生而出的一道燦金之光。
這是一絲真正的佛光。
甚至于……浩茫無盡的北俱蘆洲之内,都從來不曾有過如此神異的光華。
片刻之間,咆哮奔騰的汪洋大海竟是在極短的時間之内徹底平靜了下來,碧藍天穹依然如故,海面卻如同一面徹地明鏡一般,一片靜谧,死寂的令人心悸。
恍恍惚惚之間,季月年竟是怔在了原地,與此同時,其心神深處亦是有着一幕久遠無比的記憶湧現而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