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泉村,卯時。
薄薄的朝霧彌漫,在這朦朦胧胧之間,那刺骨寒意似乎也散去了許多。
“我帶你出村罷!”
瑤身着一襲月白色的紋錦雨花襦裙,低頭望着在靈泉之側席地而坐的季月年,清澈的瞳孔之内清晰無比地倒映着少年的背影。
季月年并未回頭,而是依然低垂着目光,凝望着石台之下湧動的靈泉,輕聲道:“靈泉村之外,乃是無盡的虛無和黑暗。”
“那又如何?”瑤的小臉之上露出一絲笑意,微微蹲下身子,絲毫不顧月白裙擺沾了泥土,偏過頭定定地看着季月年的側臉,“夜晚不能出村,白天可不一樣,陰輪月境的虛無之内有着許多月光之靈,極是好看!”
季月年微微側頭,看了她一眼,沉靜的眸光之内不曾泛起半點波瀾。
“我沒騙你!”瑤見季月年似是有些不信,直接伸出了纖細雪白的手指,遙遙指着靈泉山之颠的方向,“在敕水之印的神力護佑之下,隻要不出靈泉村太遠,就不會被虛無所吞噬。”
此敕水之印名爲“離恨”,乃是那位殿下賜予敖離公主的護身至寶。
敖離公主消逝之後,離恨一直都在陰輪月境的黑暗虛無之内遊蕩,便似恒河之内的一粒砂礫一般,沒有一絲一毫的起眼之處。
“月光之靈是月光所凝聚的造化精華,尋常生靈就連聽都沒聽過!”瑤見季月年亦是随着自己的目光望去,心下忍不住有些得意,“我曾經便攝了數百個月光之靈,親手織了兩件極美的錦裳。”
季月年感應通靈業火無果,即便在靈泉之側呆了許久,也不曾有絲毫頭緒。
此時聽到瑤所說的“月光之靈”,心緒微動,輕拂玄黑袖袍,徑直站起身來,道:“善。”
瑤用力點了點頭,伸出小手,似是要去拉季月年修長蒼白的手指,可随着少年的目光望來,她心中忍不住有些失措,轉而拉住了季月年的袖袍,道:“不過在出村之前,要先前去跟孫婆婆說一聲。”
其口中的“孫婆婆”,便是居于靈泉村邊緣樹殿之内的華貴夫人,亦是這尊敕水之印的暫掌器靈。
據瑤所言,除卻樹殿之内的孫婆婆之外,靈泉村之内共居有三戶生靈,其一便是瑤自己,另外兩戶則皆是極爲神秘之輩,就連瑤都不曾見過幾面。
行至靈泉村邊緣的樹殿之側,季月年望着顯現在眼前的絢麗宏偉之景,在不知名力量的勾連之下,甚至就連心神都有了些許悸動。
無垠的黑暗之間,有着數不清的璀璨星辰綻放閃耀,七彩絢光灑入瞳孔之内,構成了一幅浩瀚絕美的宏大畫卷。
更有許多月白光靈在黑暗之間流竄而過,每一道月白光靈都似貫日白虹一般,拖着長長的焰尾急速掠過,時不時地便有一道月白光靈落入靈泉村之内,卻都被隐現而出的湛藍光幕擋了下來。
顯然,這些月白光靈便是瑤口中所說的“月光之靈”。
在這浩瀚的宇間,靈泉山與靈泉村便似一粒微不可察的細小微塵,每時每刻都萦繞在湛藍微光之内,在黑暗之中緩緩遊蕩。
若不是有着敕水之印的神力護持,尋常生靈根本無法在陰輪月境的虛無之内伫留,否則不出一息時間便會真靈湮滅,徹底消散于天地之間。
“你暫且在此等候,待我前去樹殿之内告知孫婆婆出村之事。”
瑤清甜的聲音逐漸遠去,季月年瞥了她一眼,不曾開口,而是默默地轉過頭來,繼續凝望着眼前黑暗之中這浩瀚宏偉的絕美畫卷。
蓦地,有着一道月白色的月光之靈自數十丈的黑暗之外急速劃過,長長的絢麗焰尾極是璀璨,冰藍光暈自那焰尾之上湧動而來,映入了季月年的瞳孔之内。
即便相隔着數十丈距離,季月年依然能清晰地察覺到那月光之靈中所蘊含的恐怖月華之力,此地乃是陰輪月境的虛無之處,這些月光之靈皆是由最爲精純的造化月華凝聚而成,其神異玄奇根本不可言表。
那名爲“瑤”的白裳少女,似乎僅僅隻是凡俗之身而已,又怎麽可能獨自攝取數百個如此可怖的月光之靈?
此月光之靈雖然望上去絢麗璀璨,對于生靈來說卻危險至了極點,可謂是沾之則隕、碰之則亡,由此觀來,這“瑤”也根本不是什麽尋常生靈。
正思襯間,那樹殿巍峨的門戶之下有着一道織錦白裳身影行了過來,緊随而至的是瑤帶着一絲關切的聲音:“我方才忘了跟你講,千萬莫要踏出敕水之印的湛藍微光範圍,否則就連孫婆婆都救不了你。”
季月年心緒微動,下意識地擡首望去,一時之間竟是有些失笑。
那敕水之印湛藍微光的邊緣距此處還有着足足百丈之遙,在靈泉村與靈泉山的四周鋪滿了淺淺淡淡的湛藍光幕,若再繼續往外,才是那無盡淵深的黑暗虛無。
瑤扯過季月年的袍袖,纖細白皙的手指之間抓着一物,側頭笑道:“月光之靈乃是玄奇神異的造化之物,需要用此寶才能攝取。”
那是一面描繪着一輪古老圓月的精緻紙扇。
此紙扇的扇底呈月白之色,其上排列着的扇骨則泛着璀璨的冰藍光暈,昭顯着此物的不凡之處。
季月年沉默片刻,道:“若我所料無差,你應是在機緣巧合之下凝聚而成的月光之靈所化形。”
此言一出,瑤的小臉之上第一次露出了些許震驚之色,數息之後,她的神色才恢複如常,微微仰起頭,望着季月年道:“何出此言?”
季月年緩緩踏出一步,離開了靈泉村範圍,落在了自村莊邊緣蔓延而出的半透明湛藍光幕之上,輕聲道:“方才此處有一道月光之靈掠過,我能夠察覺到其中所蘊含着的恐怖造化之力以及月華之力,而你竟然可以獨自攝取數百道月光之靈,就算有着寶物加持,要攝取如此多的月光之靈也絕非易事。”
瑤稍一猶豫,反駁道:“你如今不過是凡俗之身,渾身上下沒有半點修爲,就像一滴露水一般,一桶水與一條小溪對你來說都沒有任何區别。”
其言語很是晦澀,季月年卻瞬間便知曉了瑤所想要表達之意。
對于尋常的凡俗之人來說,無論是心火溯玄之境的生靈還是神海蘊靈之境的生靈,皆如同高高在上的神祇一般不可侵犯。
便似如今的季月年一般,其修爲近乎于無,按照常理,根本不可能看出那月光之靈真正的恐怖之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