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那及其相似的五官。
袁歸有些恍惚,他仿佛看到了每每午夜夢回,都會出現在自己眼前的面容。
其實他有一個秘密……
這秘密藏在他心中三十幾年,他沒有和任何人提起過。
那年他進京趕考,家世貧苦的他被富家子弟毆打欺負。
幸得一女子出聲維護,那日驚鴻一瞥,他的心裏便住了一個人。
隻可惜後來再次見面,已是三年之後,那女子也早已嫁爲人婦。
他不甘心,到底是何人能得如此佳人相伴?
直到聽說那人雖是武夫,但從未納妾,他才勉強壓下心底的不甘。
但這份不甘并沒有随着時間消逝而散去,反而越發強烈,嫉妒時刻消磨着他的理智,直到……
那年大啓與西嶽大戰,李達領兵出征,她帶着兒女回鄉祭祖,并未帶多少護衛。
他知道,這或許是他唯一的機會了!
他接受了西嶽的收買,将一些信息透漏給他們,作爲交換就是讓西嶽派人将她擄走。
至于那幾個孩子?
哼!與他何幹?!
不想西嶽人竟然臨時變卦,想把她們也帶走,用來威脅李達!
更想不到的是,竟然因此害了她的性命。
那人緩緩走近,随後跪在地上,“李萬銘參見陛下!”
聽到這名字,不少老臣驚呼出聲。
“竟是鎮西侯的小兒子?!”
“在下多年前曾見過李夫人數面,的确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
李萬銘講起往事,語氣憤憤不平。
“啓禀陛下,當年我親耳聽到西嶽士兵說,就是當初的袁歸副使,将消息洩露給了他們!”
“你撒謊!”
袁歸平穩了心神,重新恢複了理智。
聽到這話,他下意識反駁。
“陛下,此人若真是鎮西侯之子,爲何這麽多年不現身,不回家?”
他指着李萬銘,“一出現便污蔑朝中重臣,陛下,此人身份着實可疑!”
聽到這話,不少大臣暗自點頭。
但也有人直言,這男子模樣,确與當年的李夫人相似。
袁歸沖着那幾人冷笑一聲,“這天底下,相似之人何其之多?!”
見他還在狡辯,李萬銘勾唇冷笑,将衣袖挽起來,露出胳肢窩處的三顆紅痣。
他看向一旁的周老太傅。
“不知您可記得這三顆痣?”
說着,他面上帶了幾分暖色。
“母親說起過,當初晚輩洗三禮上,您當衆說過,這三顆痣倒是頗有意思,說不準李家還能出一個三元及第的天才呢。”
周老太傅湊近看了一眼,然後點頭,“不錯,此人是李萬銘無疑。”
他這話一說出來,殿上的老臣也紛紛點頭。
“的确,當日我也在場。”
眼見所有人都一副認定了此人就是李萬銘的模樣,袁歸面上隐隐有些繃不住了。
“那又如何?!”
他擺出一副耍無賴的架勢。
反正你們也拿不出無證,我就是不承認!
“就算他真的是李萬銘,當年他不過是一個十歲孩子,受了些驚吓,記錯了事也很正常!”
似乎是被他這無恥至極的模樣驚到了。
鎮西侯嘴角微抽,拿東西的動作也僵住了一會兒。
“陛下,這便是當年的密信!”
說着,他将竹筒和一封信呈上。
看到那有些眼熟的竹筒,袁歸還算淡定的表情開始變得僵硬。
啓宣帝打開竹筒,雖然從方才的情況來看,他大緻猜到了真相。
但看過紙條和信之後,還是不可抑制地火冒三丈。
難怪當初那一仗傷亡如此慘重!
“勾結敵國,洩露軍情,陷害忠良,殘害忠臣家眷,好大的膽子!”
啓宣帝将紙條連同信紙揉在一起,砸向袁歸。
“這紙條上的字迹與你當年的筆迹如出一轍,你還有什麽好說的?!”
看着面色慘白的袁歸,鎮西侯垂眸冷笑。
隻憑一張紙條,的确很難定他的罪。
而且以袁歸的謹慎程度,改變了筆迹是不夠的,他定會銷毀以往所有的痕迹。
但他遺漏了那封信。
當初他寫給夫人的那封感謝信。
多虧了夭夭的心聲,他們才能想到這一點。
以及……
他冷眼掃過六神無主的某人,繼續道。
“若是袁大人覺得這些還不夠,還請皇上下旨,派人去貢院取袁大人當年的考卷!”
袁歸隻覺得腦子裏‘轟’的一聲,眼前一片空白。
完了!
這下徹底完了!
李萬銘蹲在他身邊,小聲說了一句,“其實,我母親臨終前有提起過你。”
“她是不是……”袁歸擡頭死死地盯着他。
她是不是後悔當初幫我了?
她是不是恨不得從來就沒有認識過我?
看出他眼底的悔恨之意,李萬銘譏諷一笑,薄唇微動。
“母親說,她從不會爲做過的事後悔,但若能重來一次,她一定會選擇冷眼旁觀。”
“哈哈哈……不後悔……”
袁歸突然仰頭大笑起來,笑着笑着,眼角漸漸濕潤。
很快,他變得異常平靜,重新端正的跪好,深深叩首伏在地上。
“陛下,臣認罪,但臣還有一份罪證要上交!”
說着,他微微擡頭,有意無意瞥了一眼某處。
“那份罪證,就藏在罪臣的書房暗格裏。”
當年他發現通敵一事被平陽侯發現,爲了自保,這些年來,他一直暗中搜集平陽侯府的罪證。
如今事情敗漏,他必死無疑,那東西留着也無用了。
這些年來,自己被平陽侯逼迫,做了許多身不由己的錯事。
将死之際,拉上那厮墊背,方解他心頭之恨!
啓宣帝當即吩咐道:“李萬景,你帶人去取!”
“是!”李萬景領命之後,起身往外走。
被禦林軍拉走之前,袁歸意味深長地看了平陽侯一眼。
對上他這眼神,平陽侯莫名膽寒,緊張地盯着他,直到他被拉出大殿,這才松了一口氣。
但被這麽一攪和,他也沒心思繼續找茬了。
罷了,今日出師不利,改日再說吧。
這麽想着,他準備退回到隊伍中。
察覺到他的動作,周老太傅用龍頭拐杖重重敲了敲地面。
“咚咚咚!”
“且慢!”
這聲音仿佛劊子手磨刀的聲音一般,砸得他毛骨悚然,汗流浃背。
“陛下,平陽侯因一己之私,竟然如此污蔑老夫的關門弟子,也就是啓元公主。”
“其心險惡,無比歹毒,簡直令人發指!”
聞言,啓宣帝暗自點頭。
惹了我們夭夭,你算是踢到好幾層鐵闆了。
下一刻,他猛然回過味兒來。
方才……老太傅說什麽?
他沒留意,其他朝臣可聽得真真兒的。
衆人當即拱手道賀,“恭喜老太傅再收佳徒!”
也有不少大臣扼腕長歎,老太傅方才說得很清楚了。
是關門弟子。
哎,他們的兒孫後代沒有機會了!
啓宣帝:……
就離譜!
這麽一會兒的功夫,朕的女兒,就變成朕的小師妹了?!
關鍵是,這麽大的事,爲何朕是和這幫外人一同知道的?!
朝臣越讨論聲音越大,從拜師儀式的日期,送何種賀禮……
越說越離譜,一會兒的功夫,已經說到自己的玄孫與小公主年紀相仿,或可努努力成爲驸馬的事了……
這下啓宣帝徹底忍不住了,但他不能沖老太傅發火。
他隻能把滿腔怒火撒向平陽侯。
“好大的膽子!!!”
平陽侯被這聲音驚得身子一震,下意識雙腿發軟,跪在了地上。
“陛下,方才誣陷小公主是妖孽的人,分明是袁歸及其表弟,與我無關。”
他言辭懇切,“臣方才之言,全爲了大啓和陛下的安危着想啊!”
“一片赤誠之心呐,請陛下明鑒!”
周老太傅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幽幽開口問了一句。
“老夫從未說過苑馬寺一事與你有關,平陽侯這麽急着跳出來辯解,可是心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