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聲音,周禦史把腳收了回去。
既然老太傅親自下場了,那他還是等會兒再爲陛下分憂吧。
他把罪證重新塞進懷裏。
周老太傅拄着龍頭拐杖走進來,殿内的大臣紛紛躬身作揖。
“見過老太傅。”
周老太傅點點頭,“諸位不必如此客氣。”
看到他走近,平陽侯敷衍地抱了抱拳,語氣随意。
“方才太傅言重了,本侯怎敢逼迫陛下?。”
然而,周老太傅徑直從他身邊路過,半分眼神都沒有分給他。
“陛下,方才平陽侯所言,實乃無稽之談!”
平陽侯瞪着眼睛,大聲反駁,“可大批戰馬無故死亡,确是事實!”
聞言,周老太傅掀起褶皺松弛的眼皮,漫不經心地瞥了他一眼,語氣意味不明。
“事實?”
嘲諷一般輕輕扯了扯嘴角,随後不再看他,而是沖着啓宣帝微微躬身。
“陛下,老臣方才在路上,遇到了李将軍與苑馬寺卿範同,他二人匆匆趕來,也不知所爲何事?”
啓宣帝微微擡眸,李萬景?
看了一眼面色平靜的鎮西侯,他心中大緻猜到了一些。
“宣!”
不過片刻的功夫,李萬景便帶着範同走進太安殿。
“參見陛下!”
不等範同開口,平陽侯走近幾步,搶先問道:
“範大人匆匆趕來,可是要禀報戰馬死亡一事?!”
範同怨恨地看了他一眼,然後慌忙叩首。
“陛下明鑒,絕無此事啊!”
“那一千七百八十匹戰馬,一匹不少,各個膘肥體壯,四肢矯健,絕對沒有任何傷亡!”
範同的額頭始終扣在地上,大滴大滴的冷汗,浸濕了這一小方地毯。
他心中止不住地怨恨平陽侯和袁歸。
這兩人真是瘋了,爲了陷害小公主,竟然想出如此歹毒的計劃。
小公主才兩歲啊!
哪裏得罪他們了?
他們瘋就瘋了吧,竟然還想讓他也人頭落地。
合着,他就是這二人發瘋之時,掉腦袋來給他們助興的嗎?!
簡直忍不了一點!
聽到他這麽說,平陽侯想都沒想,直接大喊出聲,“這不可能!”
說完,他也有些心虛。
難道事情沒辦成?
他下意識看向一旁的袁歸。
這麽點事都辦不好,真是個廢物!
而對方早在聽到戰馬無事之時,便心慌意亂地低下了頭,根本就沒注意到他的眼神。
見到這二人的神态,李萬景心中冷笑,随後沖着皇位上的啓宣帝拱手禀報。
“啓禀陛下,前些日子,臣把坐騎送到了苑馬寺,請範大人幫忙照料,昨夜去取,不想撞見一黑衣人,鬼鬼祟祟在草料庫房附近徘徊。”
“臣已将此人擒住,如今就在殿外!”
他這話一出,袁歸面上更是肉眼可見的蒼白了不少。
“哦?”
啓宣帝語氣裏帶着些許興味,随意揮了揮手。
“讓他進來。”
小太監高呼一聲之後,兩個禦林軍押着一個身高約莫五尺,目測三十多歲,身型瘦小,膚色黑黃的黑衣男子走了進來。
大殿金碧輝煌,處處透漏着威嚴莊重,殿内文武大臣站成兩排……
那人哪裏見過如此陣仗?
當即就被吓傻了,一見到袁歸,就像是見到了救星一般,驚慌失措地大喊。
“表姐夫,快救我!”
聽到他這一聲,袁歸心裏突突直跳,心中暗罵。
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東西!
他大步走到男子身邊,擡手重重甩在那人臉上,隐隐可見一顆帶着血的牙從他嘴裏崩了出去。
落到了一個大臣衣服上,那位大臣皺着眉,嫌棄地用帕子擦拭官服,心中直罵晦氣!
“陸三兒,真是看不出來,你竟然如此膽大包天,平日裏,我還真是被你騙得不清!
陸三的臉頓時腫的老高,像個發面饅頭一樣,他捂着臉,說話含糊不清。
“标記符,明明系你讓偶起的。”(表姐夫,明明是你讓我去的。)
“你住口!”
袁歸怒喝一聲,然後撲通一聲跪在地上。
“陛下,都怪臣平日裏對府中下人管教不嚴,竟叫他犯下此等大錯,這陸三,陛下要打要殺,臣絕無怨言!”
聽到這話,陸三徹底慌了,不要命似的砰砰砰直磕頭,不斷搖頭擺手,指着袁歸。
“系他,系他直系的!”(是他,是他指使的!)
袁歸轉頭兇狠地瞪着他。
“你閉嘴,犯下此等大錯,竟還想把本官拉下水?!”
“你就沒有想過,你那在鄉下的老娘和妹子,日後如何過活嗎?!”
果然,聽到他這麽說,陸三不敢再言語,臉色慘白下來,眼底全是悔恨,一副生無可戀的模樣。
“袁大人如此當衆威脅,是把我等當成聾子,還是傻子啊?!”
鎮西侯走出來,嘲諷地看着他。
随後他跪在地上。
見他如此動作,袁歸心中越發不安。
果然!
鎮西侯聲音悲痛,“陛下,有一樁陳年舊案,請陛下爲老臣做主!”
李萬景也重重叩首,“請陛下還我李家一個公道!”
見父子倆這架勢,袁歸緊張地咽了一口唾沫,雙手不自覺攥得緊緊的。
不會的,這件事他們絕不可能知道。
但退一步想就算知道了,那又如何?
這麽多年了,沒有物證,而人證……
除了平陽侯,其餘證人皆是西嶽之人,他們的話根本算不得證詞!
至于平陽侯……
袁歸不着痕迹地瞥了前方的身影一眼,眸光變得陰冷。
他若是敢說出此事,那就要做好被自己狠狠撕下一塊肉的準備!
不過這種時候,他就算再拎不清,也該明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道理。
想來他也不敢給自己找麻煩!
這麽想着,他面上越發淡定從容起來。
龍椅之上,見李家父子如此神态,啓宣帝隐隐猜到了一些。
“兩位愛卿請起,有何冤屈,細細說來,朕定會爲你們做主!”
鎮西侯神情悲憤,語氣哀痛。
“臣要告發兵部侍郎袁歸,私通敵國,害臣的夫人慘死!”
這話一出,太安殿上一片嘩然。
這殿内大半的朝臣都知道當年李家的慘案。
李夫人帶兒女回鄉途中,行蹤被人洩露,西嶽派兵追殺,導緻鎮西侯妻兒雙雙殒命。
朝臣們指指點點,議論紛紛。
“這,竟是袁歸做的?”
“想不到此人隐藏如此之深!”
“這些年,袁歸可沒少受鎮西侯的恩情,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呐!”
……
袁歸強裝着淡定,高聲大喊,“陛下,臣冤枉啊!”
“鎮西侯無憑無據,就想把這通敵的大罪扣在臣身上,臣不服!”
鎮西侯意味深長地看着他,“誰說我沒有證據?”
說着,他恭敬低頭,“還請陛下允許證人進殿!”
啓宣帝點頭,微擡下巴,“準了!”
殿外走進來一個身穿玄色祥雲銀紋錦衣的年輕男子。
随着他走近,看清他面容的那一刻,袁歸瞬間雙腿發軟,直接由直挺挺的跪,變成了跪坐在地,狼狽不已。
他瞪大了雙眼,失聲驚呼。
“這,這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