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定海立刻就要迎上去,腦海中卻突然響起冉冉說過的話。
“不要相信任何人。”
“包括我。”
他的身體僵在原地,全身上下直冒冷汗,所以說,這個一身血的人有可能不是堂姑?
他強撐出一抹笑意,試探開口,“堂姑你好呀……”
腳卻像生了根一般,釘在原地一動不動。
危險危險遠離我!沈定海在心裏默念。
他又不是傻子,怎麽可能在明知道有危險的情況下,還沒心沒肺地沖上去。
來人歪了歪頭,像是不理解沈定海爲什麽是這個态度,随後她像反應過來一般,低頭看了看身上的衣服。
“太髒了……難怪二侄子不過來……”
她伸出左手掐了個淨塵決,一陣柔和的風圍着她轉,眨眼間渾身上下就恢複了幹淨清爽。
一眼望過去,感覺就連頭發絲都透着香味。
“這玩意可比洗衣機好使多了,洗烘一體,連晾曬都不用……”
沈定海吃驚得合不攏嘴,他回頭和秦衍交換眼神。
“這要是桃花妖假扮的應該用不了這招吧!”
來人神情一頓,立刻微笑起來,“不錯不錯,二侄子的警惕意識很好,我說的話也都放在心上了。”
沈定海反複端詳着來人,“所以你真的是堂姑?”
冉冉笑着點點頭,“是我。”
她直接朝沈定海走去,誰料對方仍是一臉猶豫,“堂姑且慢!”
“還有個問題我想跟你确認一下,地上這些……”他一邊說一邊看着癱在地上的屍體。
冉冉平靜點頭,“是我做的。”
沈定海像個狗腿子一樣猛點頭,“我就說嘛,肯定不是堂姑,堂姑就不可能……”
話說到一半他才猛然反應過來,冉冉的答案根本不是他以爲的那樣!
他就像一隻被掐住脖子的雞,半晌發不出半點聲音。
秦衍還保持着冷靜,“那方才定是陶幺控制了冉冉姑娘你……”
冉冉搖搖頭,一雙清淩淩的眸子無喜無悲,“她沒有控制我。”
“我之所以要殺這些人……不,不能稱之爲人。”冉冉淡淡道:“是因爲他們之前就已經死了。”
秦衍雖然覺得難以置信,但這點到底在他能接受的範圍之内。
沈定海就不一樣了,這完全涉及到他的知識盲區。
“什麽叫之前就已經死了?!莊園裏這些仆人不都能跑能動的嗎?不是陶幺暫時操縱了他們的身體?!”
秦衍多少理解沈定海的崩潰,即使是他也覺得不可思議,他緩緩道。
“玄門中确實記載過類似的法門,一些特别的幽鬼在生成之時,不光能掌握幽鬼之力,還能附帶得到一些特殊能力。”
沈定海不由自主看向吳盼男,“比如她的讀心術?”
秦衍點點頭,“這位陶幺姑娘掌握的能力,應該是……”
“将亡靈塞進人的身體裏。”冉冉淡着表情補充完。
秦衍面色複雜,“如果是真的,這位陶幺姑娘至今還未受到妙門追殺……簡直讓人不可思議。”
沈定海越聽越迷糊,“妙門又是什麽?”
秦衍輕咳一聲,“妙門乃是在塵世行走的術師自發成立的流派,與玄門對應,意在普度善魂、消滅惡魄。”
沈定海撓撓頭,“你了解這麽清楚,你是妙門的?不對啊,這聽着和你的理念也對不上呀!”
理念錯誤再次被提及,秦衍有些慚愧,“在下不是,家父才是妙門成員。”
“好嘛,妙門玄門理念相悖,你老爹一個妙門的,教出來你一個玄門……”沈定海真摯發問。
“他不會很生氣嗎?”
秦衍不好意思起來,“父親确實經常生我的氣,他說我長得人模人樣,實則是一塊頑固不化的硬石頭。”
“哪有啊!”沈定海擺擺手,“那肯定是你老爹方法不對!我覺得你挺好忽……”
他緊急改口,“挺聽勸的!忽忽然然就把我的話聽進去了!”
秦衍面色微紅,“多謝沈先生謬贊。”
“總之,妙門雖然規模尚小,但已經是民間最大的術師流派了,能夠在裏面做事的,都是經過資格認定的正經術師,不是……”
秦衍的家教讓他不好意思出言貶損别人。
他憋了半天也想不出來合适的詞彙,沈定海實在看不過去了幫他把話接上。
“不是那些隻會點小把戲、招搖撞騙的江湖騙子!”
秦衍紅着臉不敢點頭,“之前沈先生說妙門與玄門宗旨相悖,其實不盡然。”
“這兩者的初衷都是爲民排憂解難,隻是在對待幽鬼的态度上不同。”
沈定海了然道:“我懂,玄門就是雷霆手段不留情面,妙門還是帶點慈悲爲懷的感覺的。”
說着他突然一頓,“可是你剛剛說到妙門會追殺……慈悲爲懷的流派還會幹出追殺這種事嗎?”
秦衍點頭,“會的,隻不過這種情況極其稀有,通常隻有在經過上層判斷後,重要程度到達SSS級,妙門才會下達追殺令。”
“殺令一出,妙門成員見之即殺,不需要手下留情,完成任務後也不需要做工作總結。”
“工作總結……”沈定海的注意力再次偏移,“難道說妙門正常處理靈異事件的時候,是會做工作總結的嗎?”
秦衍眨眨眼,眼中浮現回憶之色,“正是,父親總是抱怨這一點。”
“他經常罵罵咧咧說寫工作總結比抓鬼難一萬倍。”
秦衍說着看了一眼冉冉,“罵罵咧咧不好,在下并不會罵罵咧咧。”
沈定海想翻白眼未遂。
他開口總結,“所以妙門是個很有人情……呸!鬼情味的組織咯?”
秦衍點頭,“是的,非常具有鬼道主義關懷,按照正常流程抹殺幽魂,會有極其複雜的後續手續要走。”
“簡單來說,妙門奉行的,是多抓勿殺。”
“那追殺令……”
“能讓妙門下達追殺令通常隻有兩種情況,一要抹殺的幽魂力量強大且作惡多端;二是即使不夠強大,但已經犯下了十惡不赦的罪過。”
“妙門檢測到此類惡性事件的發生,自然不會放過。”
沈定海看着遍地陳列的屍體,“那陶幺屬于這一類?”
秦衍沉默了片刻,他盯着那些鮮紅的顔色。
從屍體裏流淌出的血液彙成一片,幾乎要在地闆上凝結出一片淺淺的血色湖泊。
它們粘稠而緩慢地流動着,似乎要将每一個踏足這裏的人都浸染上殺戮的顔色。
這樣的場面,用慘烈兩個字來形容實在太蒼白。
“之前不是,但現在絕對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