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定海表情複雜,他爲吳盼男的遭遇心痛。
一個八歲的小孩子,究竟是經曆了怎樣的事,才會說出這樣的話,心灰意冷到絕望。
他盡力柔和了語氣,想讓自己的問話對吳盼男造成的傷害變輕。
“你的家人……”懇切的眸子裏映出吳盼男冷漠的神情,“他們直接把你丢在了那座荒山?”
吳盼男扯扯嘴角,“沒錯。”
沈定海聽得心頭一滞,她怎麽能用沒錯這兩個字呢……他知道她是要表示肯定的回答。
可明明有很多種表達方式,“是的”、“嗯”,甚至隻是單純地點點頭,他也能明白她的意思。
可她偏偏用了“沒錯”兩個字,這對于她父母的所作所爲而言,不是太諷刺了麽?!
沈定海想要說些什麽,可當他擡眸對上吳盼男空洞的雙眼時,那些話便像一堆被涼水澆滅的柴火一樣。
霎時間熄滅了。
他緊繃着下颌線,忍耐着内心的情緒。
無論他如何感想、無論他覺得有多麽憤怒不甘,他都隻是一個旁觀者。
他能體會到的痛苦不及吳盼男本人萬分之一,吳盼男尚且沒有說些什麽,他再怎麽說也是白費口舌。
更何況,這就和安安的悲劇一樣,已經成爲既定的事實,他無法改變。
而且他的主要目的也不是了解關于吳盼男的事,而是想從她嘴裏套出關于冉冉心魔的信息。
同情這種情緒,他需要暫時壓制下去。
沈定海思考了許多,緩緩道:“我對你的遭遇倍感同情,我……”
吳盼男嘲諷地挑挑眉,“怎麽?套近乎的環節這就結束了?”她扯出一個笑,“我還以爲你充沛的情感會保持得時間再長些。”
沈定海一噎,他顯然沒想到吳盼男會這麽說他。
吳盼男繼續神情諷刺道:“你别誤會,我可不是說你剛剛是在演戲。”
“畢竟我在這世上飄了這麽久,一個人的情緒是裝出來的,還是真實的,我還是能分辨出來。”
沈定海皺起眉頭,“那你是什麽意思?”
“我就是想逗你玩玩,你的目的實在是太明顯了,跟我套近乎然後從我這打聽消息。”
她幾乎沒給沈定海插話的機會。
“你是知道我事情的人裏,同情的情緒最到位的一個。”
“我看着你,我都要感動了,這才想着逗逗你。”
沈定海的眉頭皺得越發緊,逗逗他?竟然是因爲這種理由?她是不是鬼當時間長心裏變态了。
吳盼男仿佛能讀懂他的眼神一般,涼涼道:“你體諒體諒吧,變成鬼之後幾乎沒什麽樂子,除了睡覺就是盯着人看。”
“偶爾一個小惡作劇,無傷大雅吧。”
這個理由他竟然無法反駁,沈定海愕然,“難不成恐怖片裏演的那些都是真的?”
“家裏的燈突然明明暗暗、合上的門被風吱呀一下吹開,還有深夜裏樓上像彈珠落地一樣的聲音……”
“那些都是無聊的鬼在惡作劇?”
沈定海說着,雙眼因爲震驚睜得格外大。
吳盼男面無表情一秒鍾,然後“噗嗤”一聲笑起來,她的笑聲越來越大,直至笑得沒力氣直不起身子。
“你還真是個有意思的人,我說什麽你信什麽!”
沈定海不可置信地皺起眉毛,“你現在是在騙我?還是又在捉弄我?”
“我不告訴你。”吳盼男緩緩收起笑意。
面對沈定海滿是控訴的眼神,她愉悅地舒展開眉頭,“反正你帶給我的快樂夠多了。”
“我很長時間都沒像現在這麽笑過。”
沈定海現在可以确信,變成鬼之後樂子真的很少,他眼前這隻鬼不就因爲無聊到有些變态了麽。
對待這樣性格的人……或者鬼,就不能順着他們的意思來,沒必要那麽客氣。
沈定海無奈道:“你笑也笑過了,不如幫我個忙,直接告訴我,我堂姑到底是怎麽了。”
吳盼男扭頭,拿眼角餘光看着沈定海,“這樣做對我有什麽好處?”
沈定海急急道:“沒有好處,也沒有壞處呀,你告訴我,我們大家皆大歡喜。”
吳盼男毫不留情地戳穿他,“明明就是隻有你們歡喜,關我什麽事。”
沈定海知道他不應該道德綁架一個人……一個鬼!但他現在真的太着急了。
堂姑一刻不從如今的狀态中走出來,他一刻沒法安甯。
沈定海睜圓眼睛,“你怎麽油鹽不進啊!”
吳盼男淡淡道:“我都已經死了,怎麽進油鹽啊,我又不吃東西。”
好有道理,沈定海竟然無法反駁,他噎了一瞬,這鬼感覺無欲無求一樣,真不好對付。
“可依着堂姑教給我的知識,你現在還存在于這個世界上,說明你還存在欲望和執念。”
“你并不是你嘴裏說的這麽……”
吳盼男翻了白眼開口打斷,“怎麽?想說我不是無欲無求啊?”
“我可沒說過這話,是你心裏自己這樣想我。”
沈定海一噎,跟會讀心的鬼交流起來真難受,急躁的他顯得像個跳梁小醜。
他越急,對方越是雲淡風輕,甚至還非常樂于欣賞他的窘态。
“能不能做個痛快鬼,咱們做個一句話的交易。”
“我幫你完成你的執念,你幫我……”
吳盼男不屑一笑,“爲了幫那個小孩,你未免也太不自量力了些。”
“就算是她都不敢誇這個海口說幫我完成執念,你一個普通人怎麽敢說出這種話?”
沈定海面不改色,絲毫沒有被吳盼男的話打擊到,一雙眸子裏裝滿執拗。
“你直接告訴我你的執念是什麽就行。”
沈定海何嘗不知道他毫無力量,但如今冉冉堂姑突然陷入這種境地,他一定要嘗試各種可能才行。
一件事還沒有開始做,怎麽能斷定一定不行!
吳盼男看着沈定海一臉堅定,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口森森白牙。
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想知道我的執念是吧?我告訴你。”
“我要……”
吳盼男臉上在笑,嘴角幾乎咧到嘴根,眸子裏卻沒有分毫笑意,這讓她的笑容看起來甚是可怖。
“我要我所謂的家人,都以和我一樣的方式死去!”
漆黑的瞳仁在眼眶中轉了轉,随後冷冷看向沈定海,像案闆上被開膛破肚的死魚眼睛。
無神,卻直直盯着一個地方。
吳盼男尖笑起來。
“怎麽樣?你能做到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