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一見雲雪誤終身

第184章 一見雲雪誤終身

講經台上,李浪手持一卷經書,盤腿而坐,正做觀閱之狀。

身邊,那塊所謂之‘佛骨’随意擺放着,似重之,又似輕之是,時而掂在手裏把玩,時而又放下。

隻引得懂行的人,不停的眼熱,就恨不得沖上來搶走。

身側有大小和尚,紛紛敲打着木魚,又有鍾聲,從遠處忽而一陣陣的傳來。

端坐在前排的和尚們,都翹首以盼,等待着眼前這個聲名鵲起的神僧,傳授他們無上妙法。

當然,一如以往,等着看李浪出醜的人,也有不少。

這世上很多的問題,都源之于不願成全了别人。

“要不要先來一句定場詩?”

“也不行!講法的次數太多,如果都來一首,存貨不多了啊!”

“要是翻來覆去就一首,又好像顯得我一直炒冷飯。”李浪拿着經書,心思卻飛到了旁的地方。

“怎麽回事?”

議論聲更加的鼎沸。

如此,對李浪的要求與催促,也變得更急迫了一些,希望李浪能夠加大力度,顯露出更多的不凡來。

這讓他們既覺得興奮,又覺得緊張。

給人的印象其實是不一樣的。

好似在催促李浪,快些開始他的表演。

後者天然的就讓人覺得更有實力。

彩色的虹光,蔓延在李浪的身邊,将他映襯的如真佛降臨一般。

李浪放下手中的經書,深吸了一口氣,然後雙手放于膝上,閉目凝神,任由那鍾聲不斷,木魚急催。

侓王麾下的那些人馬,卻難免都有些浮躁。

哪怕李浪這個名聲響亮的神僧講法,也不能讓他們覺得有太多額外的莊重。

看着李浪真的離開行遠,所有大小和尚的臉色,皆難看起來。

李浪卻沒有理會,隻是緩緩而行,漸漸走遠。

有修行者施展神通,一朵雲朵飄來,遮住了頭頂上空,有些火辣辣的烈日。

這一次該怎麽糊弄···不對怎麽講道才好?

李浪卻在此時擡頭起身,向着台下雙手合十,鞠躬行禮。

年輕的則是已經開始按耐不住交頭接耳。

這些時日,李浪倒是一派好心情,每天借着侓王的勢力幫忙鋪路搭橋,修自己的法。

于是所有和尚,連同那些信衆們,都跟着起身行禮,同道:“阿彌陀佛!”

雖然其實可能前後都一樣。

也便讓很多人,都有了直接挑釁他的底氣。

天子腳下,京城之地,即便是普通百姓,也都自有一股傲氣。

李浪卻不回答,隻是錯身而走。

畢竟他們都已經将聲勢渲染的這麽高了,也将佛骨的作用美化宣揚了出去,卻始終沒有得到宮中那位的回應。

更遠一些的普通信衆們,則是已經開始嗡嗡嗡的小聲議論。

如今李浪這般行事,當然會有人立刻發難。

混在人群裏的玉如意和玉芙蓉也墊着腳望着李浪,都等着李浪開口。

李浪卻從高台上走下來,似要離開。

原本李浪年紀輕輕,一身名氣全靠着宣傳而來,自有許多人不服氣。

木魚敲打的聲音,也逐漸有些急促。

當然,這也是因爲李浪揚名太快,底蘊不足所緻。

“他怎麽不說話?”歸覺寺方丈身後的兩名僧人,終于忍不住問道。

“神僧?您這是···?”善法方丈小聲問道。

方丈也很納悶,卻隻能找補道:“可能神僧是在拷問我們的心性,洞察我們的定覺,無須多想,且靜心等待便是。”

前幾次說法,李浪都用讀經書,加幾個改編後的‘佛家小故事’給糊弄過去了。

“雲雪和尚,你怎這般無禮?”方丈身後的一名僧人,立刻厲聲呵問。

隻是李浪卻遲遲沒有動靜,依舊隻是讀經。

沒了祥雲的照拂,沒有了虹光的加持,此刻的李浪看着極爲尋常。

一個名字天天在耳邊晃,當才冒出來幾天,與一個名字偶爾看見,但已經持續了好些年。

至于同樣前來看熱鬧的富貴閑人們,則是都小聲的笑着,似乎等着看好戲,并無多少莊重之意。

大小和尚們坐在台下,年長些的,轉動念珠的手,變得急迫了些。

方丈倒是顯得脾氣好,隻是小聲對身邊的幾名中年和尚問道:“可是近日來,有怠慢了這位雲雪神僧?”

中年和尚委屈道:“哪裏怠慢?這和尚瞧着瘦,吃東西可沒夠,後廚的大師傅,都給累瘦了好幾斤。”

一衆僧人,隻見李浪離開了高台,一直走向院子一角的一株菩提樹下,也不在意樹底下的污泥,直接便盤腿坐下。

依舊是不言語。

一名中年有些發福,修爲雖不出衆,但身上卻帶着傲氣的和尚,率先走出來,開口說道:“我曾見過最潔白的蓮花,自淤泥之中生長出來,爾等修行,當效仿蓮花之潔淨,杜絕污泥之渾濁。”

“如此修行,方才能漸入妙境,功法日漸高深。”

這名和尚身後跟着的一名小僧立刻道:“師兄所言,當爲修行與修佛之至理。”

如此一唱一和,明顯就是早就打主意,想要搶風頭。

“不變随緣,随緣而變,污泥能生蓮,也是好泥土。”李浪閉目,在菩提樹下低聲說道。

如此一說,那幾名尾随過來的僧人,皆是眼前一亮。

單單聽人說法,多無趣也!

還是論道來的有意思。

若是論倒了這雲雪和尚,豈不是那諾大的名聲,就被他們給截走了?

這正是他們想要的,所求的。

李浪自己走下了高台,就像将軍丢掉了虎符,大官挂印而去。

于不少人眼中,他們已經‘平等’。

既然走下了神壇,那就将他拉入污泥之中。

此時,更多的人,也都追了過來。

隻是這下子,原本安排好的座位、秩序,就都亂了。

一些自持身份的所謂高僧大德,一些爲身份名利所累的貴族,都落在了後面。

而普通的信衆、百姓,則是圍在了前面。

菩提樹周圍,僧俗同在,雖少了所謂的秩序,卻并不礙眼,反得了自然。

佛門之地,皆言平等。

但富貴繁華,卻又時常區分什麽是菩薩羅漢,什麽是沙彌比丘。

“污泥也堪造化?”

“依神僧所言,那豈不是這世上一切,都無好壞、高低之分?”之前說話搶風頭的和尚,走到李浪的身前,倨傲的說道。

李浪嘴角帶着不明所以的微笑:“無好無壞,皆不過是因人而異,因時而變。”

這話放在互聯網時代,就是一句純純的廢話。

所以說,很多佛家理論,真的就像是廢話文學的鼻祖。

你說它有道理吧!

它确實是隻能算有點道理,卻很難落到實際。

但你說它沒道理吧!

它聽起來有很像那麽回事,但具體是個怎麽回事呢?還得具體分析。

“好像···是有點道理哦!”一名懵懂的小少年,抓了抓頭,有些不解的說道。

一旁的大和尚生氣的一揚手:“無知小兒!你懂什麽?”

李浪卻哼了一聲,目光灼灼的開口:“你現在是手握成拳,還是拳握成手?”

依舊是詭辯法,主打的就是一個混。

李浪這個說法,其實就是先有雞還是先有蛋之論。

周圍人們,立刻都議論紛紛起來。

看着人們熱烈的讨論,李浪又閉上雙眼。

“果然,話不必說深,道理不必講盡,道祖說法三千字,字字珠玑,真懂的有幾人?其實還不如抛出幾個詭辯題目出來,讓人們在已知的訊息裏,相互去争論。”

珠穆朗瑪峰是世界第一高峰,但有幾首詞,幾句詩,幾首歌在念它誦它?

泰山之高,遠不如珠穆朗瑪峰,但它卻是君王封禅之地,是古往今來的文人騷客,皆向往與誦念之處。

足以見得,山可高也,但不可罕有人至。

道理也是一樣,再高明的道理,大多數人聽不懂,難以參與進去,那就是曲高和寡。

和尚的道理,在民間更有影響力,就是因爲它的道理,絕大多數人都能聽懂。

聽着周圍的議論,之前挑釁的和尚不服氣道:“神僧你這樣說,那可見你是知道答案的。”

李浪道:“二者皆存,不過于一念之間,随緣而變,似造化而定。”

這話,就是純純耍賴皮了。

如果有人繼續糾纏,那李浪就給他來一段小小的量子力學震撼。

李浪已經準備好了。

現代社會裏,雖然很多人并不知道,量子力學究竟是個什麽玩意。

但不妨礙大家把‘薛定谔的貓’長時間的挂在嘴邊。

遇到還沒有被這知識污染的人,就立刻好好的裝上一波。

“原來如此,我悟了!”和尚堆裏,一人高聲笑道,好似得了什麽至高的道理一般,就差高喊‘佛爺我成了’。

“你悟了什麽?快說!”旁邊的和尚們紛紛問道。

那和尚歡喜笑道:“大師是說,一切皆是緣法,不求執着。”

“尋常人随緣即變,開悟者随緣不變。”

“變的是世間萬物,不變的是我等的修持與堅守。”

一名富态和尚目露鄙夷,選擇立刻戳穿李浪的小把戲:“說來說去,模棱兩可,皆是無可無不可,無有無不有,無生無不生,無在無不在,一切如有法,又如夢幻泡影,照本宣科罷了!”

李浪微笑:“伱能記住佛經,這很好。”

“隻是你讀了這許多佛經,卻可知佛在何處?”

那富态和尚道:“你可是要說,你能指點我,佛在何處?”

李浪道:“小僧無這本事,能否見佛,還看施主你自己,敢問你可舍得?”

富态和尚表情微變。

無論是何信仰,是何教派的宗教人士。

最怕的就是真正的扪心自問。

做了孽、造了業,自己心中清楚,能不能上天堂,能不能見到佛祖,問别人容易,問自己難。

這浮華之世,午夜夢回時,又有幾人可以笃定自己一生所行,皆是無愧?

看着這富态和尚掩面退走。

圍觀的群衆們,紛紛興奮起來。

他們也不知道在興奮什麽,總之就是很興奮。

其實這就是一種潛在的心理暗示。

李浪走下了高台,坐在了污泥裏,站在了他們這些普通衆生的角度,去和衆多僧人論法。

這就要比之前,顯得有代入感多了。

“大師!我想問,我們死後會去往何處?”

“真的有陰曹地府嗎?”一名普通的百姓高聲問道。

這也是很多普通人關心的話題。

他們的生命多半不過數十載,除了生存之外,最大的事情就是生死。

李浪聞言,深吸了一口氣:“不知道!”

這個世界很古怪。

似有飛升,卻未曾聽聞有仙人顯世。

似有輪回,卻不見城隍鬼差陰司地府。

關于此事,李浪也不敢妄言。

方才被李浪壓制的一衆僧人,立刻便都笑了起來。

“哈哈,原來也有你不知道的事情。”

李浪隻是淡淡的說道:“我且未曾死過,如何能知?”

“爾等若知,不妨告知于我。”

和尚們被堵了一句,皆是面露不愉,卻還是隻能揪着李浪,繼續辯論。

李浪佛經也讀了幾本,但是對悟禅了道,其實沒什麽天賦。

但他會擡杠啊!

他,李浪!

逼乎十年老玩家,堪稱陸地鍵仙。

人群中的玉如意,看着舌戰群僧的李浪,不由的眼冒星光一般道:“好俊俏的和尚。”

玉芙蓉扭頭:“你沒事吧!”

“他是個和尚诶!咱們大乾的公主要是找個和尚當驸馬,那就太過火了。”

玉如意:“我這不是喜歡,是敬重。”

“我欣賞他,過幾天我就找父皇說,招他入宮當講讀。”

“聽他讀書,一定很有意思。”

玉芙蓉聞言,一臉怪異的看向玉如意。

衆所周知,要入皇宮當講讀,隻要是個男人,都得先到淨元司以金針封住要害大穴。

雖然不至于損了根本,但是長期在某些位置紮入金針,那也是折磨。

“他要是知道你這麽欣賞他,一定會很感動。”玉芙蓉說道。

李浪正與衆僧辯的興起,已經一連說自閉了好幾人,猛地一轉頭,就看到了一張熟悉又陌生的臉。

“胡子?”李浪一愣。

居然将心中所想,說出了口。

“胡至?神僧可說的是化胡爲佛之論?”

“此言荒謬,實則爲早先的佛門修者翻譯有誤,佛門自古生于中原,豈與那未開化的胡地,有半點多餘的關聯?”一僧人慷慨激昂的說道,好似随時能因爲這個問題和李浪打起來。

李浪卻又看了一眼那道倩影。

“真的是她!”李浪确定了,看到的人的的确确是女皇。

此刻二人的視線對上。

李浪眼中透露出的熟悉感,讓玉如意感到奇怪又驚訝。

“他這是什麽眼神?”

“好像認識我似的。”

“他難道真的認識我?不會吧!”雪白的臉頰,立刻就紅潤了起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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