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元寶如雨點般向舞台上的少女砸去。
兩側的龜公不僅沒有阻止,反而是跟着高聲叫好:“砸的好!李爺好魄力!”
叫好之聲不絕于耳,畫舫裏的老鸨,也躲着看熱鬧,眉開眼笑。
隻是随着時間推移,老鸨臉上的笑容,就逐漸有些繃不住了,漸漸顯出幾分難看。
“這厮是誰?居然也姓李?”站在船頭的李浪,聽到了聲音,扭頭對劉定方問道。
本也沒有想得到答案,畢竟這裏是浚水江上,南來北往的人多了去了,劉定方即便是地頭蛇,也未必都能清楚誰是誰。
劉定方卻回答道:“李庶敏,陽州府李維李令吏的獨子,爲人最是狂妄跋扈,他老子的虛僞、僞善沒學會,陰毒卻是學了個十成。”
“這叫阮小青的姑娘,最好找準機會被他砸幾下,然後狠狠地從台上滾下來,丢個大醜,要不然今天怕是就活不成了。”
令吏爲胥吏之職,并非正式的官員,官面上來說社會地位不高。
但那是開國之初的說法。
乾承前朝制度,科舉取士,然後行流官制。
而胥吏卻基本上是一脈相承,父死子替,代代不絕,時間久了地方上的黑白兩道,都被胥吏滲透,彼此再結姻親關系,于利益上也相互勾結,等上面安排的官員到了地方,如果沒有胥吏們的支持,也會變成聾子和瞎子,政令根本就出不了府衙。
那些世代爲吏的胥吏家族,在地方上即使是稱不上‘土皇帝’,卻也是坐地虎。
不僅富得流油,且實際權柄之重,十分駭人。
許多路過的商人,便是甯可得罪府尊,也絕不願意得罪積年的胥吏。
正是閻王好惹,小鬼難纏。
高高的舞台上,少女蹁跹的跳躍身體,舞姿不停,步伐未亂,雖白銀錠猶如雨點般砸來,她卻靈活的一一躲開,甚至還做出了好幾個驚險刺激,卻又優美漂亮的動作。
好似讓這砸向她的銀錠,成爲了這場表演的獨特環節,引得台下不少看熱鬧的人更加興奮的高聲叫好。
李庶敏臉上的笑意更濃,每次出手的銀錠更多,出手的頻率也更加的頻繁。
不一會一小箱銀錠便空了。
“再去取!再去取!”
“這次換成金的!想來是銀子不夠沉,小娘子的腰太硬了些。”李庶敏嚣狂的說道。
這般動靜,将不少人從畫舫裏吸引了出來,都站在甲闆上看戲。
此刻老鸨方才姗姗來遲,扭着老腰,堆滿了笑沖着李庶敏道:“李二爺!莫要同這小蹄子一般見識,不過是個沒見過世面的蠢丫頭,今晚我就讓她去陪您,到時您要怎麽懲罰她都成,莫要爲她氣壞了身子。”
許是作孽太多,李維李令吏三十多歲無子,請教了一位高人,認了頭小牛犢當兒子擋了煞,這才在三十七歲的‘高齡’,有了一個獨子,自幼寵着、嬌慣着。
陽州府内認識這位胥吏家公子的人,便都稱其爲‘二爺’。
說着話,老鸨心頭都在滴血。
每個能上雲中獻藝的姑娘,都是未來的花魁苗子。
雖然能不能成,一看顔色、才藝,二看運氣和宣傳,花魁苗子不代表花魁。
但就這麽舍了,就像直接把一座金山丢出去般,讓人心疼。
能開畫舫的,當然不是背後沒人。
靠山說不定比李庶敏的老子還要硬,但關系不是亂用的,也不是什麽人都能用的。
要是阮小青是這玉香畫舫的花魁,是一座活着的金山,卻是另當别論。
高高的舞台上,聽着這話的少女嬌軀一晃,人仿佛就要從頂上掉下來,已然是搖搖欲墜。
眼淚刷一下就出來了,梨花帶雨看的人于心不忍。
誰都知道,她要是就這麽給這李二爺帶走,絕不會有什麽好下場。
能不能見到明天的太陽,都不一定。
啪!
重重一巴掌抽在老鸨臉上,李庶敏的那張原本還挂着笑容的臉上,已經完全隻剩下了陰郁和狠毒。
“滾遠點!你個老東西!”
“讓她繼續跳,今天我就要看她能躲到幾時。”
“要麽···她被我砸死在這台上,要麽我就燒了你們的船,讓你們一起跳江。”李庶敏陰狠說道。
他今天來,就是爲了挑事。
下個月他合夥與人開的畫舫就要下江了,浚水、湘水之上八條知名的大畫舫之中,就隻有玉香畫舫沒有壓場子的花魁,漸有幾分頹勢,并不得那幕後之人的看重。
今天他将這玉香畫舫的生意給攪黃了,它日新船下水,再誠意的奉上三成孝敬,此事便化于無。
這世上,哪裏來那麽許多無來由的愛憎?
不過此事知者不多,這老鸨依舊還以爲是台上名叫阮小青的姑娘不配合,這才引來這般禍事。
怎想到這豺狼之心,正是要用那花一般的少女性命做保,爲其生意開山劈路。
“二爺!不可如此!不可如此啊!”老鸨被打了一嘴巴,卻隻抱着李庶敏的大腿讨饒。
給個姑娘這胥吏家的嚣狂公子糟蹋,隻是小事。
但要是真把人放在舞台上,硬生生的砸死,那就是大事了。
往後這畫舫怕是要被傳成鬼船,誰還敢再登門找樂子?
七年前,最是顯赫不過的千葉生輝樓是如何倒的?還不是一代名伶自樓上一躍而下,自此傳聞夜間有歌聲回蕩,享譽數十年的千葉生輝樓,就此凋敝,再也無人問津。
大家出來找樂子,目的就是圖個快活心安。
這都保證不了,誰還敢來?誰還會來?
哪怕是背地裏再腌臜下作,明面上也要把那喧嚣熱鬧、解愁忘憂的氛圍給搞起來。
哐哐哐!
三口木箱被擡了上來,箱子打開。
兩箱白的,一箱黃的。
交輝相印,引的人群不由的瞠目結舌。
其實這三箱金銀并不算太多,兩口白銀箱子是一千兩一裝。
而黃金箱子要小些,是五百兩一箱。
總共也才兩千五百兩,當然黃金價高。
大乾朝内官方比例給的是一兩黃金可以換算大約二十五兩白銀,不過這個價格幾乎無人會換,所以真實的市場價,該是一兩黃金換三十兩白銀左右。
五百兩黃金,即是一萬五千兩白銀。
“用一萬八千兩砸穿一艘日進鬥金的畫舫,這到底是小氣,還是大方?”一個聲音從人群中響起。
說話的是李浪身邊的呂奇。
老鸨沒看清勢頭,他倒是看的明白。
他呂公子最是急公好義,這路不平他當然要出來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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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