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冉。”謝時青輕輕重複一遍,語氣沒什麽起伏。
明明是再簡單不過的兩個字,經他這麽一說,倒顯出點不同尋常詩情畫意?
蘇冉不知道該怎麽形容這種感覺。
或者這就是獨屬于大佬的氣場?
“開始吧。”蘇冉把心思從這奇怪的感覺上收起,專注眼前的土堆。
說起來,也不知道幻境裏的時間流速是什麽樣的。
蘇冉一邊小心翼翼地用手中的木棍沿着棺材露出的一角,挑開旁邊的泥土,一邊時不時想着幻境外的世界。
“這裏的時間流速和外界一樣嗎?”蘇冉輕聲問。
“不一樣。”回答她的是謝時青,“在這裏待十年,如果你能成功出去的話,外界也隻過了一瞬,眨眼的功夫。”
“但你自己在幻境裏感受的時間是實打實的,待十年,你身體的感受變化就是十年。”
“會老,會死。”
伴随着謝時青嗓音的,是泥土被挖開的窸窣聲。
花容歧原本在一旁聽着,越聽眉頭皺得越深,最後擡起頭,深深看了他一眼。
這謝時青,是不是話變多了?
還是隻是他的錯覺?
花容歧甩甩頭,希望隻是自己想多了。
他手中動作不停,在一次差點又将佛手挖到棺材上時,險些驚出一身冷汗,當即抛棄這些猜想,開始專心刨墳。
三人挖了大半個時辰,棺材才顯露出來一半。
蘇冉站直身,錘了錘因爲長時間保持彎下的動作而有些發酸的腰部:“這得挖多久啊?”
又沒有趁手的工具,又要注意不能碰到棺材,否則就會被魔音洗腦。
主要環境還這麽黑!
這是人幹的活嗎?!
蘇冉不禁又開始想,這幻境到底是爲誰設下的,害她一個無辜路人被連累至此。
她要精神損失費!!!
正準備撸起袖子繼續開幹的蘇冉,餘光瞥見身邊動作不停的謝時青,突然間福至心靈。
“不會是你吧?”她脫口而出。
“我?”謝時青動作一頓,疑惑道。
蘇冉解釋道:“這幻境總不可能是爲我設下的,花容歧有些許可能,但你可能性最大。”
她還有一句話沒說,最重要的一點是,你看起來是最厲害的。
越厲害的人,越容易成爲别人的眼中釘,因此仇家也就越多。
從花容歧聽到謝時青說自己是“厭春”時那麽大的反應來看,厭春這個人在花容歧那個組織裏應該是個相當厲害的人物。
“而且這裏又沒有其他活人了,隻有我們三個。”蘇冉小聲補充道。
謝時青沉默了片刻後,才認真道:“不是我。”
“怎麽可能不是你?”花容歧已經自動帶入謝時青就是害他們進幻境的罪魁禍首了,“難道這裏還有别人?”
謝時青想起某個人,語氣不明地笑了聲:“還真有。”
這笑聲相當短促,卻也含了相當重的主觀色彩。
蘇冉敏銳察覺到其中的厭惡成分。
“啊?”花容歧沒想到還真有第四個人在,愣了一下後問道:“誰啊?”
謝時青:“一個腦殘。”
蘇冉:“.”
花容歧:“.”
知道是你仇人,但都這種時候了,能不能先把個人恩怨放一邊?
“他有什麽特征?”蘇冉想了想,補充道:“萬一到時候我們分開了,要怎麽辨别遇到的人是不是你說的那個呃,腦殘?”
聞言,謝時青眉頭微蹙,然而後殿黑暗的環境将他的神情掩蓋,蘇冉聽到他說:“腰上挂着枚龍紋玉佩。”
蘇冉:“啊!!!”
花容歧:“啊!!!”
謝時青:“.?”
“确實是個腦殘!”蘇冉和花容歧異口同聲,語氣中的厭惡不似作僞。
連謝時青都愣了,這腦殘到底有多腦殘啊?連在幻境中遇到的人,這麽小的概率,都一樣讨厭他。
“這真的是個不折不扣的腦殘,你們是不知道他有多傻逼!”蘇冉憤憤道,力圖讓所有人都知道龍傲天是多惡心的人。
果然碰到龍傲天就沒有好事!
他們蘇家,就是和龍傲天犯沖!
蘇冉從來都沒這麽讨厭過一個素未謀面的人。
當時看原著時,蘇冉就極其讨厭這個自私自利、陰險狡詐、心思歹毒的男主,她甚至不止一次想,作者爲什麽要讓這個惡心的人來做男主。
也不止一次因爲這個人,忍不住想棄文,但都被“開始看一篇文就必須全部看文”的強迫症想法拉回來了。
看完之後惡心了相當長的一段時間。
後來眼睛一睜,莫名其妙穿到這個原著世界,還穿在了被龍傲天禍害得最慘的蘇家人身上。
那會兒蘇冉的心情變化該怎麽形容呢,大概就是:老天爺果然待我不薄,讓我再活一次-老天爺,我做了什麽傷天害理的事,你要這麽對我!
謝時青聽她這麽義憤填膺,不由産生些好奇,問道:“他有多傻逼?”
“啊”蘇冉卡殼了一下。
她總不能說龍傲天害她家破人亡吧?
蘇冉:“他抛棄妻子,罪大惡極!”
謝時青:(⊙o⊙)…
花容歧覺得這說法有些耳熟,升起股不妙的預感,第六感告訴他要阻止蘇冉繼續說下去。
“他抛棄誰了?”謝時青問道。
那人還有妻子?
就他?哪家的姑娘瞎了眼了。
蘇冉指着花容歧:“他。”
謝時青:“.”
花容歧:“.”
“他真是瞎了眼了。”謝時青說。
謝時青沒說他說的“他”是指誰,但蘇冉和花容歧都知道說的是龍傲天。
“你什麽意思?”花容歧不滿道。
謝時青:“就你想的那個意思。”
花容歧:“.”
忍,我忍。
恨你們有天賦的人。
花容歧想,等哪天我修爲登頂,一定要把你們這群讨厭鬼都踩在腳下!
蘇冉這個讨厭的有錢人算一個,那邊讨厭的有後台的人算一個,謝時青這個有天賦的人算一個。
“那子呢?誰的孩子?”謝時青又問。
“呃也是他的。”蘇冉捂臉。
花容歧:“.”
哈哈!想不到吧,小爺我會生孩子!
花容歧自己都想爲這個冷笑話扯住臉皮幹笑兩聲。
謝時青:“.”
挺牛,幸好他不在組織了,不用和這群人爲伍。
不然也太丢臉了。
這組織真是江河日下啊。謝時青在心裏感慨萬千。
花容歧闆着張臉,如果謝時青敢嘲笑他,他現在就去和他拼命:“幻境而已,不是她說的那樣。”
“你就說旁人眼裏你是不是懷了吧。”蘇冉挑眉,“我還摸了呢。”
“好摸嗎?”謝時青眨了眨眼,鬼使神差地問了一句。
蘇冉懵了一瞬,誠實回答道:“挺好摸的,軟軟的。”
花容歧:“.”
而蘇冉話音剛落,花容歧尚沒來得及說話的時候,遽然感受到對面一道冷然視線如實質般落在他身上。
花容歧擡起頭,對上謝時青冷漠的眼神。
黑暗中,那雙眸子似乎比以往更冷,如幽深的潭水。
下一瞬,謝時青便移開了視線,花容歧疑心是不是自己感覺錯了。
蘇冉對這一出變故毫無所覺,她正蹲下身,換了個姿勢繼續挖土。
忙活了這麽久,有點餓。
蘇冉想,她就不該爲了在花燈節多吃點東西,所以午飯故意吃少的。
誰知道會突然進幻境啊!
蘇冉歎了口氣,認命挖土。
挖一下,就在心裏罵一聲龍傲天。
天殺的龍傲天!天殺的掃把星!
蘇冉将這棺材裏躺着的人想象成龍傲天,而她正在刨龍傲天的墳。這麽一想,動力便來了。
花容歧看着明顯更有幹勁的蘇冉,以爲她有什麽省力氣的方法,便問道:“你怎麽挖得比剛才還快了?”
蘇冉動作不停,頭也不擡,回道:“把棺材裏躺着的人想象成那腦殘就行了。”
“刨腦殘的墳,我比較有幹勁。”
花容歧:“.”
你還真别說,這麽一設想,确實更有幹勁了。
謝時青大概也認同這種換想法,手中動作也跟着比剛才快上不少。
花容歧不由出神地想,在場的三人裏恐怕就他和那人的仇最淺了。
看蘇冉和謝時青這架勢,是恨不能啖其肉啊。
有了龍傲天這個共同的敵人,剩下半塊棺材沒多久便被挖出來了。
地面上出現一個長方體土坑,而一塊黑檀木所制的棺材,靜靜躺在裏面。
土坑周圍都和棺材隔了差不多十厘米的距離,就是怕挖的過程中碰到棺材,從而引起那怪異的哭聲。
“這怎麽打開啊?”花容歧對那猶如鬼叫的嬰啼心有餘悸,問道。
想要打開棺材,就勢必會碰到棺材。
再來一次那聲音,他可受不了。
而且看這重量,一個人也未必能掀開棺木。
蘇冉猶豫着上前一步,語氣堅定:“直接擡吧。”
長痛不如短痛,況且也沒有别的辦法了。
如果現在放棄,那他們剛才挖了大半天不是都白挖了嗎。
花容歧一想也是,都到這一步了,擡就擡吧。大不了這回捂耳朵的動作快一點,好歹這次還有個心理準備。
而謝時青從始至終都沒有發表自己的觀點,他好像對什麽都一副提不起興趣的模樣。
就安靜地跟着蘇冉的指揮。
嗯,對,是蘇冉的指揮。
花容歧說的某些話他直接無視,跟沒聽到似的。而有些話又會怼上一兩句,把花容歧當樂子一樣。
真就是自動過濾了,隻能聽到自己想聽的。
花容歧對此深表抗議,但他的抗議具體表現在:
——在心裏的記仇本上,多給謝時青記一筆。
别的就再沒有了,因爲他打不過謝時青。
花容歧對自己很有自知之明,對于惹不起的人,他隻會在心裏默默詛咒對方。
蚍蜉撼大樹這種舉動,不會出現在花容歧的劇本裏。
三人站在各自的位置上,準備掀棺木。
雙手碰到棺木的那一瞬間,所有人都做好了嬰啼再次襲來的準備,然而這次什麽都沒發生。
蘇冉愣了一下,手臂發力:“擡——!”
棺木沉重,第一次擡的時候甚至紋絲不動。
直到三人再次發力,伴随着磨動的聲音,棺木逐漸移開。
棺材内部的景象暴露在所有人面前,沒有鮮血淋漓的場面,也沒有白骨殘骸,裏面隻有一個空蕩蕩的襁褓。
任何設想的場景都沒有出現,衆人不知道這是好,還是不好。
“拿出來看看?”這話是花容歧說的。
蘇冉保持着警惕的态度:“要用手拿嗎?”
畢竟是棺材裏的東西,直接用手拿不太好吧?
蘇冉視線落在花容歧腳邊的佛手上,道:“你用佛手把它勾出來。”
花容歧沒什麽猶豫,重新撿起佛手。
然而剛站起來,就看到蘇冉和謝時青整齊劃一地捂住了耳朵。
花容歧:“.”
兄弟和你心連心,你和兄弟動腦筋,是吧?
“那我呢?”花容歧看着那兩人,又盯着蘇冉,企圖喚醒她的一絲良心,“我怎麽辦?”
誰料蘇冉壓根沒看他,似乎早就料到這一遭,眼睛看着棺材裏的襁褓上,答非所問:“加油,少俠。”
花容歧:“.”
你也跟謝時青學着選擇性聽見了是吧。
花容歧心碎,但他也沒真想讓蘇冉來幹這件事,隻是同情自己被壓迫的遭遇,然後深吸一口氣,走到棺材旁邊。
花容歧盯着襁褓看了好一會兒,蘇冉和謝時青也沒催促他,隻等他做好心理準備。
然而沒等到花容歧的動作,反而聽到他的一聲驚叫:“這裏有字!你們快來!”
蘇冉和謝時青對視一眼,兩人快速走到花容歧身邊,順着他指的方向看過去。
花容歧說的字,是在襁褓上的。
這個距離瞧着,似乎是用筆寫在不料上的。
因爲顔色很淡,字體很小,再加上後殿光線昏暗,所以他們一開始并沒有發現。
剛才花容歧盯着襁褓看了那麽久,又離得近,這才發現了隐藏在襁褓内部的字迹。
字都寫在襁褓的裏面,他們這個角度隻能看到隐隐約約的一小塊。
“拿出來吧。”
這下是不得不拿了。
蘇冉和謝時青沒再捂耳朵,而是神情專注地盯着那襁褓。
花容歧也不再猶豫,舉起手中的佛手,緩慢而堅定地勾住了襁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