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安榮半跪在雪地裏,冰冷的雪混着他的血已然變得髒污,可她不一樣,面前的姑娘,一身月牙白的衣裳,光是站在那都是那般幹淨。
他的手緊握住自己的衣裳,一顆本應死去的心,卻随着她的話漸漸變得鮮活起來。
“多謝小姐,我今後定然會珍惜自己的性命。”
少年仰頭,露出一笑看向莊雯珺,她早已站起身來,聽到他這句認真的道謝,不由得笑出聲來:“好了,統共都沒說幾句話,你道謝都道了多少句了。”
“一點小事,無足挂齒,我送你回去吧,省的待會兒你再被人欺負了。”
她彎眸笑道,讓臘梅将他扶起來,他知道,這件事對她而言确實無足挂齒,隻是一點小事,可若不是他,今日他也不會從這雪地裏起來,隻會任由自己死在這裏。
死了也好,死了便是解脫。
莊雯珺已經轉身朝着前面走去,他跟在她身後,看着她的腳在雪地中落下一個又一個的腳印,就像是踩在自己心間一樣。
少年的心中,從此除了死,唯餘便是她。
後來,莊雯珺時常來這裏,也會給他帶一些東西,在自己力所能及的範圍内給予他幫助。
而他,也生出了一些别樣的念頭,他要去争一争那個位置,要讓自己手握權勢,要讓自己坐上那個最尊貴的位置,給予他的明月,這世間最好的一切。
爲自己尋找有力的靠山和助手,所以他盯上了薛妃,在她的幫助下,勢力越來越大,從一個無人問津,人人可欺辱的小皇子,成爲父皇身邊最有力的幫手。
他在朝着自己定下的目标前進,可卻與她漸漸疏遠。
在被封王的那一日,他收到了所有人的賀禮,卻唯獨沒有她的。
他在王府等了她一整夜,在心中希冀着她會出現在自己面前,對自己道一句喜,而後他便告知她,他的心意,問她願不願意做自己的王妃,他的身邊隻會有她。
可是沒有,華燈初上,而後又漸漸熄滅,他坐在王府的門口,枯坐一整夜,直到天邊翻出魚肚白,直到晨起的叫賣聲此起彼伏的響起,他依舊沒有等到她。
等來的,是幕僚說,陛下有意爲她和太子指婚,她要做太子妃了。
“懷微,可是莊小姐看起來,并不像是貪戀權勢的,四皇子是不是誤會了她呢?”
崔滢窩在楚烆懷中,不解的問了一句,若是貪戀權勢,想做太子妃,哪裏還會等到現在,她和太子本就青梅竹馬,太子妃之位于她而言,是輕而易舉就能到手的東西。
楚烆嗯了一聲,摸了摸她的頭:“她本就不喜歡這皇宮。”
正如崔滢所言,莊雯珺根本不是一個貪戀權勢,喜歡做人上人的人,她想要的,本也就是簡單的生活,皇宮對她來說,束縛太多。
所以那一日,梁安榮第一次翻了莊家的牆頭,帶着所有的不甘隻爲問她一句,爲什麽。
臘梅守在莊雯珺房門外,見到他也很是詫異,但是卻不敢大聲喧嘩,生怕被旁人聽見,招惹事端。
“安王殿下,您怎麽來了,這可是莊府。”
她壓低聲音,提醒了一句,梁安榮站在房門外,扯出一抹勉強的笑意道:“我知道這是莊府,我不進去,我隻想跟她說幾句話。”
“可是小姐.”
“臘梅,你去守着院子,我同他說幾句。”
窗子被推開,苦夏的清風吹進去,撩起她的發,她隔着窗戶,同他對視,一如她當年在雪地裏救他時一樣。
“安王殿下。”
疏離的稱呼,陌生的眼神,梁安榮隻覺自己的心都有些刺痛,他皺眉,緩緩開口說道:“我等了你一天一夜,等到賀喜的人全部離開,等到王府隻剩下我一人。”
“你沒來,我沒有等到你,雯珺。”
“安王殿下如今是朝中炙手可熱的紅人,賀喜的人自然是多,也不差我這一個。”
她依舊是彎眸笑着,卻帶着無限的淡然,她在拒絕他,也在推開他。
“不,他們都不是你,你知道的,我做這一切是爲了什麽,你知道,你明明知道我的心”
“夠了,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莊家是爲大朔效勞的,我父親是帝師,我不能牽連莊家,更不能牽連父親,你回去吧,今後也莫要再來見我了。”
莊雯珺在聽到他即将脫口而出的話後,聲音拔高些許打斷他,她害怕他說出她無法回應的話,因爲剛剛那幾句疏遠的話,已然使她脫力。
這麽多年,同他一起走過的日子和時光,哪有那麽容易就成了過往。
藏在窗子下的手中握着一個香囊,上面繡着他最喜愛的紅梅,他說過,曾經他連喜愛之物都不配擁有,但是在遇到她之後,他便愛上了冬日,更愛上了紅梅。
這香囊也是她早就繡好,是想等着冊封旨意下來後,準備送給他的,她記得很清楚。
若不是父親的話,興許昨日她就不會讓他在王府苦等一夜了。
‘阿雯,莊家是太子的勢力,陛下并不希望我們同安王殿下走的太近,你明白了嗎?’
父親慈愛的目光看着她,她便明白了父親的意思,情窦初開的少女心思一瞬便被看透,這場還未言明,但兩人卻都心知肚明的心意便被遏制下。
“你在說謊。”
“是不是因爲太子,雯珺,倘若我說,我能保下莊家,能讓莊家在這場奪位之争中全身而退,你願不願意,同我一試?”
“我梁安榮對天發誓,今生隻會有你一人,會敬你,愛你,永不辜負你。”
“你願不願意,願不願意和我賭一把?”
他說了許多,始終站在她目光可及的位置,未曾越過去,臘梅站在院子門口聽着,也是打心眼裏替自家姑娘感到高興。
能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才是姑娘想要的。
隻是誰也沒想到,他今日所說之事,皆是一一兌現,可卻唯獨在坐上那個位置之後,與她越走越遠。
她爲他改變了許多,讓自己走進深宮,卻獨獨不能忍受當初愛到連骨子中都是她的人,會迎娶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