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懷微你說什麽?”
她沒聽清他的話,歪了下頭不解的看向他,楚烆說了句沒事,隻是擡起頭來,而後将手指插入進去,和她十指緊扣。
“走吧,去鳳儀宮。”
今日是洗塵宴,碧雲台宴席還未停歇,宮中伺候的人都在那裏,是以其他地方的人便沒有那麽多,兩人一路暢通無阻來到鳳儀宮。
本應是宮中繁華之地的鳳儀宮此時卻隻點着一盞宮燈,燈光照亮了鳳儀宮三個字,崔滢仰頭看了一眼,那上面的金漆似乎是近些日子重描過的,在微弱燈光的照亮下,還有些反光。
楚烆眸光未明,收回視線,奉命守着鳳儀宮的宮人見到楚烆,有些詫異。
畢竟太子殿下這段時日幾乎從不進宮,聽人說是在外面的府邸陪着他那個外室,猛地見到,他還有些沒反應過來。
但就算從前殿下在宮中住着,也沒來過鳳儀宮幾次啊,除了皇後娘娘每年的祭日,他會來鳳儀宮的佛堂,一跪便是一整日外,幾乎從不踏足這裏。
再說陛下也不允許殿下靠近這裏。
“見過殿下,不知殿下深夜到此,是”
宮人欲言又止,話未說完便停下,楚烆拉着崔滢走上台階,冷聲說道:“孤做事,還用跟你說?”
天潢貴胄養出來的貴氣自是旁人無法比拟的,再加上楚烆兇名在外,旁人更是不敢招惹他,那宮人被他這句話吓得瑟瑟發抖,連忙跪下。
“殿下恕罪,是奴才多言,是奴才多言。”
他當真是昏了頭,竟然敢問太子殿下要做什麽。
不過楚烆并沒有多說什麽,等那宮人求饒完,再擡頭的時候,面前哪裏還有楚烆的身影。
鳳儀宮内很是清淨素雅,因着常年燒香的緣故,這裏總是有一股若有似無的檀香,白霧自佛堂内燃起又飄出,煙霧纏繞上正殿外點着的宮燈,如墜雲端。
崔滢深吸一口氣,看向楚烆:“母親住的地方,好像在九重天一般。”
這話說的有些孩子氣,楚烆伸手,以手掩唇笑道:“嗯,母親就是在九重天。”
都說人死之後,要麽早早投胎轉世,去往下一世,忘卻今生的所有煩惱,要麽是因今生惡事做盡,被打入惡鬼地獄不得超生。
但楚烆覺得,像他母親這樣好的人,一定是早就投胎轉世,沒有再受折磨,亦或者去往極樂,說在九重天,倒也無妨。
崔滢感覺自己今日的腦子有些不大好用,不然爲何楚烆說的每一句話,她都有些聽不太懂呢?
帶着疑惑,她跟着楚烆一起走進鳳儀宮正殿,裏頭一絲灰塵都沒有,重重紗幔帶來些朦胧之感,上次啓帝在這裏設宴,楚烆進來過,但未仔細看。
那是他時隔多年後,第一次進鳳儀宮,帶着想知道啓帝究竟想做什麽的疑問,所以也就沒有仔細去看過。
鳳儀宮中的擺件,陳設皆是宮中最好的,啓帝很在乎莊雯珺,那是他此生唯一的白月光,是無可替代的存在,所以他才這麽在乎。
“懷微,母親在哪裏等我們?”
崔滢現在更是疑惑,這鳳儀宮看起來處處幹淨,定然是有人日日打掃,宮門口也有宮人把守,可是走進來後,卻不見一個伺候的宮人。
雖說很是清淨,但這似乎有些清淨過了頭吧。
她想不透,一雙眼眸之中也染上疑惑,楚烆聽着她的話,眼眸微微睜大,手也不自覺的将她握緊,她問的話,與他無關,但卻有了自己的思考。
将心中驚訝壓下,他拉着她,走向那重重紗幔,伸手撩開:“母親在裏面等我們。”
他知道,更明白崔滢的意思,她想說的是,這裏簡直沒有一絲活人的氣息,看似精緻華麗,卻死氣沉沉。
哪怕啓帝爲這裏添置了天底下最好的東西,也掩蓋不住母親已經不在了的事實。
穿過正殿的偏門,便是鳳儀宮中的佛堂,門口的香爐裏就燃着檀香,兩人一進門時聞到的那股檀香便是由此而來。
不遠處的牆上,挂着一幅畫像,宣紙已經有些發黃,足見年頭久遠,畫像上有一女子,身穿皇後制服,頭戴冠帽,再往上看,卻什麽都沒有,他們看不清她的面容。
就好似被一層并不存在的雲霧遮掩住了一般。
楚烆拉着崔滢跪在畫像前的蒲團之上,露出一笑:“母親,兒子帶她來看您了。”
說罷,他轉頭看向崔滢:“滢滢,這是母親。”
崔滢的手被他攥着,她仰頭去看,這才明白,原來楚烆口中的見母親,并不是真人,而是一幅畫像,懷微的母親,已經過世了。
“母親?”
聽着姑娘有些疑惑的話語,楚烆點頭:“對,母親,滢滢,這是孤的母親。”
說着這話時,楚烆的眼眸之中也染上幾分柔和,這裏有他最愛的兩個女人,母親她定然也會爲自己找到可以執手一生的人而高興吧。
“孤的母親,在生孤時難産過世,原本孤也以爲,就連母親也是将孤舍棄了的。”
楚烆跪在那裏,同崔滢一樣仰頭去看,過往二十多年的人生裏,這個小小的佛堂便占據了他的大半生,被罰跪的時候,他也曾憤怒過,不解過,甚至怨恨過。
他恨這個宮裏的每一個人,更恨啓帝,甚至還恨母親,爲何丢下他。
那些年,隻要是母親的祭日,他的生辰,他就要來這裏,對着母親的畫像,跪上一整日,啓帝說他是罪人,是殺人兇手,他不配活在這個世上。
少時,他就想,要是死了就好了,要是死了,就不必再被所有人舍棄,也不必再忍受啓帝的怨恨,他就可以解脫了。
可乳娘卻說,在母親的心中,他勝過一切,乃至母親的生命。
‘殿下,娘娘她,從未怨過您,哪怕她是那般厭惡陛下。’
這是在去東夷國時,乳娘留給他唯一的一句話,他并不懂,若不是,乳娘臨終前的那封信,還有從曹公口中得知莊家當年的一些事情,恐怕他也不會同母親和解。
滢滢說得對,他并非無情,也并非生來便是一個惡人,若能一心向善,誰又願意做一個惡人?
無非是這世道,從未給過他選擇罷了。
心疼懷微,我要開始講故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