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金一路跑着過來将曹晔醒來的消息告訴楚烆,曹夫人在看到曹晔醒過來就讓他趕快去殿下的府邸禀告,小金去了府邸正巧遇到崔滢。
是崔滢讓他來這裏将這個消息親自告訴楚烆的。
楚烆聽到他的話,手握緊缰繩,想起曹晔哪怕被自己刺傷都不肯後退的步子,他垂眸,擡手勒住缰繩,馬頭随之轉來。
“蕭鳳安,善後吧。”
他隻落下這一句,便驅馬離開,蕭鳳安行禮回了句是。
曹家此時已經圍了不少人,有些百姓是聽說郡守大人醒過來了,都來這裏看望他,崔滢好不容易擠進來,曹夫人已經等在門口。
“娘娘。”
“先生如今怎麽樣了?”
曹夫人領着她一邊走一邊說:“已經醒過來了,多虧了謝姑娘日日針灸。”
她面露笑意,籠罩多日的陰霾也因爲曹晔的醒來消散,崔滢看到她往外看了下,她不動聲色的上前拉住曹夫人的手:“小金去了府邸,但今日殿下和蕭指揮使去龍陽山剿匪了。”
曹夫人面露幾分失落,而後便聽到崔滢說:“不過我已經讓小金去龍陽山尋殿下了,将先生醒來的事情告訴殿下。”
“殿下雖然看起來滿不在乎,但先生對他好,他心裏是知道的。”
所有人都覺得楚烆是最絕情的人,但崔滢卻知道,他看似絕情,實則才是最重情之人。
也正是因爲重情,才要讓自己舍棄掉這一切,才能讓自己沒有軟肋,無堅不摧。
“多謝娘娘。”
曹夫人對着崔滢真誠道謝,崔滢輕輕搖着頭進了屋子裏面。
這段時日來,曹晔昏迷不醒,要服用各種湯藥,謝微星也會爲他針灸,所以這屋子裏如今是滿屋子的藥味兒,散都散不去。
在曹晔醒來之後,曹夫人就吩咐人打開窗子透透氣。
曹晔此時靠坐在床上,一旁的小丫鬟給他喂着藥,見到崔滢來,他便要起身,崔滢連忙攔住他:“先生不必多禮,一家人不講這些。”
姑娘笑意吟吟,扶着肚子坐下,曹晔的眼眶不知怎地突然就紅了一圈。
“夫人,你去看看小廚房的藥膳吧。”
他對着曹夫人說了一句,曹夫人會意,知道他是有話要跟崔滢講,點頭應下,帶着小丫鬟離開了這裏。
等屋子裏隻剩下他們二人的時候,曹晔長歎一口氣道:“娘娘與殿下之間的事情,老夫不知道,但能看得出,有娘娘陪伴在身,殿下很開心。”
他咳嗽一聲,聲音帶着幾分虛弱:“老夫僭越,鬥膽問娘娘一句,您是否,心中并無殿下?”
曹晔的話猛地撞入崔滢心中,她不由得握緊椅子扶手,裝作不解的問:“先生此話怎樣?我與殿下兩情相悅,何來心中無他?”
她這段時日,事事順着楚烆,偶爾主動引誘,将一顆真心送到他面前,就連她都快要信服自己是愛他的了。
可他說這話,難不成自己在什麽時候漏了餡?
曹晔輕輕搖着頭,深吸一口氣:“殿下其實不是這樣的,世人對他多有誤解,可作爲他的先生,教導他多年,我最清楚他的脾氣秉性。”
“這個孩子,是我最滿意的學生,也是我疼惜的學生。”
“正如我的先生莊太傅所講,他的父親,是恨他的,所以他的出生注定是可悲的,也就注定了他所行之路艱難無比。”
長者的聲音有些渾厚,卻依舊能聽出語氣中的憐愛。
如果說曾經他是因爲自己老師的緣故,才對楚烆多加疼愛,那現在,他可以說,他是因爲他是楚烆而疼愛他。
“陛下,爲何會恨殿下?他們不是父子嗎?”
崔滢嗓音有些發緊,原本緊抿的唇卻在他話音落下後問出了這句話。
她問的問題,是楚烆的過往,而她在窺探他的曾經。
這種感覺,讓崔滢有些不妙,但話已出口,沒有收回的餘地,曹晔轉頭看着她笑了下回了她的問題:“這也不是什麽秘密,娘娘想聽,就當聽個故事吧。”
莊慧皇後莊雯珺是莊太傅的獨女,老太傅年過半百才得了這麽一個女兒,如珠似寶的疼愛着,夫婦二人将她捧成掌上明珠。
就算不進宮,她的生活也比旁人要過得好。
老太傅原本想着從自己衆多的學生中,爲莊雯珺挑一位夫郎,有老太傅一路扶持,夫婦二人也能過得圓滿。
但有時候,有些事,總是事與願違。
那一年,莊雯珺随老太傅入宮,紅牆綠瓦,寒冬臘日下,她救下了被人欺辱的啓帝,少女姿容絕色,語氣又是那樣的溫和可親。
那是一束照進灰暗世界中的光亮,讓從小被人欺辱的啓帝第一次感覺到了溫暖。
在莊雯珺這裏,他不是什麽肮髒的南诏血脈,也不是薛太妃手中用來争名奪利的棋子。
他就是楚安榮,也隻是楚安榮。
後來啓帝登基,封莊雯珺爲後,本應是幸福美滿的結局,卻因前朝後宮的制衡,他身邊的人越來越多,而她也漸漸遠離。
在瑞王出生後,她就再也不見啓帝了。
直到懷上楚烆,兩人的關系才有所好轉。
曹晔不知道該怎麽向崔滢解釋啓帝在得知莊雯珺有孕後的心情,大抵是比這世上所有爲父者的心情還要開心,在楚烆還未出世就将他立爲太子。
爲了照顧莊雯珺,還将公務全部搬去鳳儀宮,與她同吃同住。
如果沒有難産,沒有血崩,沒有皇後娘娘那句‘我隻要孩子活。’
或許故事的結局應當是最美滿不過的。
曹晔再次歎氣:“陛下是因爲皇後娘娘才不喜歡殿下的。”
“可我認爲,在這世上最沒有資格恨殿下的,就是陛下。”
崔滢眸光閃動,啓唇說道:“殿下是皇後娘娘拼命也要保下的人,在皇後娘娘心中,殿下是她最珍視的人,倘若陛下真的愛娘娘,又怎麽會忍心看着她最愛的人忍受磨難。”
“東夷國萬裏之遙,若是他沒有扛過那十年,死在那裏,陛下可會心傷?”
“所有人都在責怪他,質問他,如玉君子爲何會變成地獄厲鬼,可我,卻從未覺得他做錯了什麽。”
她的語氣很輕柔,話語中卻有幾分哽咽。
這世上,他和她是最相像的人,都是被抛棄的那個,不同的是,她有阿爹阿娘疼愛,可他隻有他自己。
該是怎樣的心境,才能熬得過那痛苦而又折磨的十年,那是十年,不是十天,也不是十個時辰,而是無數個隻能自己舔舐傷口的日日夜夜。
她也知道自己不該說這些話,可眼前卻莫名浮現出他抱着她,枕着她的肩膀,帶着哭腔的那句‘就連你,也不要我了是不是?’
“崔滢,你能不能,愛我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