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公。”
曹晔剛要轉身離開去換衣裳,就被楚烆叫住,曹公二字,自從他被貶宛城,倒是許久未曾聽到過了。
“殿下若是睡不着,不如去老臣府邸喝杯茶如何?”
他笑着看向楚烆,目光中帶着慈愛,花白的胡子更添幾分長者風範,楚烆擡步走去淡聲說道:“帶路吧。”
曹晔的府邸就在不遠處,離郡守府算不得遠,但楚烆也沒想到,他的府邸,與其說是府邸,倒更像是一個農家小院。
“殿下見笑,老臣和夫人的孩子都已成家,不在宛城,這裏就老臣和夫人,用不着太大的院子。”
他解釋一句,推開面前的門,裏頭有個小厮正在翻着菜園子的地,他招呼一聲道:“小金,去把我的松山白霧茶拿來,送到敬亭。”
那小厮應了一聲,放下手中鋤頭便去了。
曹晔引着楚烆前往他口中的敬亭,後院有座涼亭,上頭放着一套茶具,一旁擺着些農用的書和工具。
在楚烆落座後,曹晔便去換了衣裳,沒多時就出來了,他的衣裳似乎除了昨日見時的那件官袍看起來華貴些,其他的倒真是尋常百姓的穿着了。
曹晔坐下後,小金也拿着松山白霧茶過來放下,面前的楚烆早已不是曾經的孩童,他已經長大,成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儲君。
強大的氣勢盡顯皇家威儀,隻是眉目間卻總有一股消散不去的戾氣。
他不知該跟楚烆說什麽,隻能伸手将茶煮上,問了句:“殿下這些年來,是否安好?”
楚烆回大朔的時候,他得了機會去上京,隻可惜,沒見到他,失望而歸,後來太子失德,暴戾恣睢,行事乖張等等一系列的話便傳了出來。
人人都說,大朔交給楚烆遲早要完蛋,他也會成爲滅國之君。
可曹晔卻從未覺得他會是這樣的人,他心中的楚烆,永遠是那個心懷天下的溫潤君子。
也許有些事會改變他,但他要是什麽都不在乎,大可酒池肉林,聲色犬馬,又怎麽會接過太子的擔子。
都說他不好,可卻沒人說過他在政事上做的不好。
“曹公與孤,似乎有話要說。”
楚烆沒有正面回他的話,曹晔放下手中動作,這才擡頭看他:“老臣年過半百,就要到古稀之年了,也沒幾年好活頭了。”
“就是有些擔憂殿下,傳聞有真有假,老臣卻隻信殿下,看到您過得好,老臣就放心了。”
曹晔始終帶着笑意,能在死前再見楚烆一面,同他說說話,他便覺得死而無憾了。
他的先生莊太傅死前也說過,他最放心不下的,就是還未成年的太子殿下,他希望他死後,他教導的學生能夠善待他最疼愛女兒所留下的血脈。
‘陛下他,恨這個孩子啊,我,我怎麽能放得下心,牧恩啊牧恩,就拜托你了。’
他拉着他的手,喚着他的表字,所以從那以後,曹晔的使命,就是照顧殿下,但也正如莊太傅所講,陛下他恨殿下。
恨到要将莊家留給殿下的所有羽翼全部斬斷。
天底下哪有做父母會恨自己孩子的,曹晔不明白,更沒想到,陛下恨到要将殿下送到東夷國當質子。
“有勞曹公挂心,孤一切安好,孤的良媛有了子嗣,将來.”
楚烆的聲音頓了下,他也不知該如何跟曹晔相處,這麽多年了,也隻有他一直記得外祖父臨終前的話。
“将來還請曹公提筆表字。”
曹晔于他,是良師,可他卻不是一個好學生,他早就忘了他所教導的一切。
沒想到面前的曹晔聽到這話,竟是激動的站起了身,面露喜色:“娘娘她,她有了殿下的子嗣,這是好事,是天大的好事。”
“若是皇後娘娘和太傅大人泉下有知,定然也會欣喜,實不相瞞,當年太傅大人臨終前,給了老臣一本冊子,那上面是他爲殿下未來的孩子取的名字。”
說罷,他說了句殿下稍等,便去了自己房中将那本冊子拿出來,表皮處,曹晔做了處理,雖然有些泛黃,但并未破損。
看得出來,收藏它的人很是愛惜。
楚烆伸手接過翻開第一頁,上面的字迹他很熟悉,是外祖父的字迹,一筆一劃都是他的期望,他希望他的孩子将來和他一樣。
‘懷微,外祖父知道你是個好孩子,你一定會成爲大朔最好的君主,你的孩子定然會和你一樣。’
那時候他的外祖父似乎從未想過,倘若他長大後并不如幼年時的模樣,又該怎樣。
隻是在他的心中,他便認爲自己的孩子永遠是最好的。
莊太傅寫了許多,無論是男孩的名字還是女孩的名字,表字,小字,乳名,他都沒有落下。
摸着這本冊子,仿佛還能想到他在燈光下伏案的慈愛模樣。
隻是如今其物如故,其人不存。
“這本冊子本就是莊太傅留給殿下的,殿下便帶走吧。”
曹晔說了一句,此時石桌上的茶水也煮開,他伸手給他倒了一杯,隻覺得心中有塊石頭落地。
同曹晔用完茶,他讓小金送楚烆回去,此時天邊泛起魚肚白,昨夜躁動不安的蝴蝶印記此時正安靜的沉睡着。
他養這玩意兒,已經十來日了,他吸着他的血恣意生長,七七四十九天,情蠱便可養成,這本就是他爲崔滢準備的。
手中的冊子是那樣厚重,帶着外祖父沉重的愛,楚烆卻在這時有些看不透了。
動用情蠱,便是将崔滢變成了他的傀儡,可不用情蠱,他便留不住她。
她不愛他,也不愛他們的孩子,他什麽都留不住。
明明他說過的,他會當一個好父親,會收斂自己的脾氣,可卻依舊覺得,她不屬于他。
那本冊子最後被小金重新帶回了曹晔的住處,曹晔看着,長歎一口氣。
解鈴還須系鈴人,但是殿下的系鈴人,卻從未想過解鈴。
崔滢醒來的時候,時辰已經快要接近午時,連日趕路本就困頓,昨夜又被楚烆拉着來回的折騰,她有些吃不消,這一覺也就睡得充實了些。
冬月進來給她梳妝,突然發現她的後脖頸上多了一條紅血線,很是細微淺淡,不仔細看都發現不了。
“姑娘的脖子上怎麽有條抓痕?”
她伸手摸了摸,崔滢像是想到了什麽,趕忙止住冬月的動作,定然是昨日楚烆留下的,他就愛在她身上留下各種痕迹。
“沒事,許是不小心撓的,快梳妝吧。”
冬月也想到了這一層,臉色有些紅的沒再提起,兩人都沒注意到,她腰間挂着的那枚蝴蝶墜子,羽翼似乎變得纖薄了些。
其物如故,其人不存。出自曹丕《短歌行》
譯文:東西還是原來樣,親人卻已不在人間。
内個,如果前後章不連貫,就是我進小黑屋了,等等吧,我也很難過(┳◇┳)可惡啊!
(本章完)